深秋的武夷山,云海茫茫,群峰悬浮,九曲蜿蜒,碧绿清澈的溪水中似火的落枫虽然在上下漂摆,带给人却是优雅宁静的感觉。
一只竹筏缓缓的逆流而上,漾起的波纹瞬时划破了这片宁静,筏上两个少年,一坐一立。立着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个头不高,黑黑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偏短的脸上长着一副塌鼻梁,腰间别着一把柴刀,正是标准的闽越人模样。只是一双眼睛比常人更加黑白分明,显得分外的机灵有神。此刻正手持一根绿竹在撑筏,显然是竹筏的主人。
而坐着的少年肤色黝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幅地道的北方人模样,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剑,正是楚天翔手下玄武组的首领刘捷,此时他正手握一卷竹简,眼睛却不知看向哪里,似乎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一直过了大约三刻,竹筏方才轻轻的靠在了岸边。随着“咯噔”的靠岸声,刘捷缓缓将思绪收回,信步到了岸上,摸出几枚半两钱递给那撑筏的少年,那少年却摇头缩手,宁死不收。互相推让了一番,刘捷直把钱硬塞进他手中才算完,随后展开那卷竹简问道:“小兄弟,你真的听人说在这大王峰上见到过这东西么?”
那少年纯真的脸上泛起微笑道:“错不了,这东西我们族里管它叫黑节草。我听族里的老人们说过,它只在大王峰的乱石缝隙中才有。刘大哥放心,我勾易从不会信口开河的!”
刘捷微微一笑,脸上淡淡显出两个酒窝,心中暗舒了一口气。中秋之后,云梦的其他少年分去了四郡发展。王小虎独自去了咸阳,去实现他成为天下第一富豪的理想。而朱毅则去投身军旅,至于马天,此刻应该已到了遥远的北方。只有他,一手剑术暂时还没机会施展,便自告奋勇来找铁皮石斛,以便楚天翔早日配出一元复始丹,解了身世的谜团。
他一路打探,直到会稽郡才听药商说在闽越人的手中购得过此物。于是又拍马赶到武夷山下,谁知道闽越人说的吴越语与中原话完全不同,他竟一个字也不听懂。幸好后来碰到眼前这个会说中原通语的少年,才算没白来这趟。
这时那个叫勾易的少年已经将竹筏系在了一棵枫树上,笑着问道:“刘大哥,要不我领你上山去吧?”,山里人生性爽直好客,他平日里以打柴猎兽为生,这次把刘捷送到这里原本只是不图报酬的帮忙,结果被硬塞了些钱,心中感激之下又觉得应该再做点什么。话刚出口,人已沿着山路向前走去。
刘捷正愁不识山路,心中自然毫无异议,点头笑道:“正有此意!”,随即跟着少年快步上山。
这勾易虽然不通武功,但是自幼在山中长大,身手却是十分灵活,领着刘捷抄小道,一路上不时攀藤缘树,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大王峰顶端,一眼望去,碧水丹山,横亘千里,实在是奇丽非凡。不过刘捷也无心欣赏景色,略扫了一眼便低头在石缝岩隙中仔细寻找起来。勾易自然也少不了要一起帮忙。
夕阳已渐渐西下,一抹余晖勉强的留在天际线上,两人累的头晕眼花,却连那铁皮石斛或者说黑节草的影子也未见着。无奈之下,只得找了棵大树倚着坐下稍歇片刻。谁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坐下,刘捷的脖子便感到一阵温热,随手一摸,软软滑滑,隐隐带着一股恶臭,抬头望去,树上一个山雀正守在窝边。他虽然平素冷静又不善多言,此刻还是忍不住恨恨骂了一句。
勾易看着他的狼狈样笑道:“刘大哥不要恼,小易去给你报仇!”
随即一抱树干,三下两下便爬上了大树顶端,伸手就要去捣掉那个山雀窝,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道:“刘大哥,我找到了!”
刘捷先是一怔,随即心头狂喜,一蹬树干,来了个鹞子翻身后又拉着树枝一纵,便到了勾易身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对面枝桠上开着几朵淡黄绿色的小花,仔细看不难发现花下是圆柱形的茎部,带着淡淡的黄色光泽,与竹简上所绘图像无一不合。刘捷心中暗骂自己鲁钝,竹简上注明了这铁皮石斛多长在岩石缝隙,偶有在生大树之上,既然大王峰总有采药人上下,想必容易被发现些的早就被采光了,所以才导致自己遍寻不得。
他一边在心中暗暗感谢那陀鸟粪,一边轻轻挪了过去,想要去切下那铁皮石斛的茎部。因为竹简上早已交待,这铁皮石斛极难成活,若要取来用药只需轻轻切下茎部,这样留下的老根在来年还可以再发新芽,要是连根拔起,那么等上天再赐予一棵还不知要等上多少年。
随着唰的一声,寒光一闪,那淡淡的黄色花茎和那淡黄绿色的小花已静静的卧在刘捷的掌中,他刚刚收剑正准备跃下,空气中却忽然传来几股腥风。他心中一紧,长剑再出顺着腥风来的方向刺了出去,不过弹指之间,已连刺六剑,这时勾易的叫声才传到耳中:“刘大哥小心,有蛇!”
飞溅的血点带起的浓烈腥气干扰了刘捷的判断,嘴角刚刚带起的的笑意,却忽然凝固在脸上。右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便仿佛不再属于他的身体,整个人软软的从树上一头栽下,重重的落在地上,只有手里那淡黄绿色的小花依旧迎着秋风昂然绽放。
勾易心中先是一阵慌乱,好在他自幼长在深山,见多了猛兽蛇虫,很快定了心神纵身下树。一眼看见一条头部有两道白色印记的蝮蛇正死死的咬住刘捷的右小腿,迅速拔出腰间柴刀剁在了蛇头下约莫七寸的地方,蛇身在地上翻腾了几圈,终于不再动弹,而蛇头仍挂在刘捷的腿上,显得诡异非常。
“看来这就是族长说过的白眉蝮蛇了!”,勾易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应变的方法,终于隐隐有了些眉目。他猛的一撕衣角,撕下了一块布条,紧紧的绑住了刘捷的右腿,算是暂时遏住毒血上流。随后咬了咬牙,将被蛇头咬住的皮肉一刀切下,黑色的血液随即带着一股腥臭流了一地,过了片刻才转为暗红。他忙脱下衣服包住伤口。又提起柴刀三下两下剖开了蛇腹,一眼看见了绿色的蛇胆和一棵火红色的蛇丹,连塞带灌的喂刘捷吞下,这才擦了擦汗,放下心来。
眼见包伤口的衣服又慢慢被渗成了殷红色,勾易也不敢耽搁,将刘捷手中的铁皮石斛拿起放好,随即便背起他飞奔下山,他虽然矫健有力,却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一会便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丝毫停步,凭着一口气硬是跑到了竹筏边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要虚脱瘫痪。
顺流而下的竹筏,频点的青竹,搅乱了流水中的枫红,片刻便到了勾易所在的庄上,看着族里人将刘捷抬进屋里,这个聪明勇敢而又善良的少年方才带着微笑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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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夜空,月上梢头,繁星点点。
一盘鲜果、两支红烛、几样小菜,若干美酒,楚天翔的婚礼出乎寻常的简单。按照这些年兴起的儒家规矩,男女成亲,必须要经六礼:
一是“纳采”:即让媒人去提亲,
二是“问名”,即搞清楚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拿去占卜吉凶。
三是“纳吉”,即是将占卜吉凶的结果告诉女方家里
四是“纳征”,即是送彩礼,正式订婚。
五是“请期”,即是占卜一个吉日定下婚期
六是“亲迎”,即成婚之日,男方亲自前往女家迎娶。
可是楚天翔略略一算,发现除了“请期”之外,别的好像都派不上用场,恰好黄石公访友回山,粗粗给他算了几个吉日,挑了最近的一天就把婚事给办了。
冷风吹来,微微带起一丝酒寒,巧菡、诗菡与楚天翔正要将露天的竹案盘盏收拾了一番,却被王靖与黄石公连推带搡赶进了洞房。
看着木屋的门缓缓关上,王靖轻轻的又坐回了竹案旁,喜悦的脸上却隐隐挂上了一丝忧伤。
黄石公借着月光看见了王靖眼下微微闪着的晶亮,收起了笑意,问道:“怎么这大喜的日子,你看上去却有些伤感?”
王靖转脸过去,袍袖轻轻一动,又转回说道:“天翔尽得我真传,又终于成家立业,我总算对得起故人了!只是。。。唉!”,随即一叹,却没有说下去。
黄石公叹道:“唉,你这人的毛病就是有事喜欢藏着掖着,我看你八成是又想儿子了吧!”
王靖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道:“十一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叫我怎能不想啊!”
黄石公微微有些怒道:“王然这小兔崽子实在太不像话了,这么些年了,有什么仇恨也该放下了!这样既不回山,就连一丝消息也没有!”
王靖叹道:“只希望他还好好的活着!我便心满意足了!”
黄石公听了哑然道:“这孩子从小聪明绝顶,又得你真传,还偷学了那什么剑谱来着?他不欺负人人家已经要偷笑了。”
王靖想想也确实如此,心中稍安,稍稍收拾一番便拉着黄石公去大杀几盘。
而这时木屋中淡淡的烛光急剧摇曳了几下,随后这温馨的小屋便完完全全的隐入了黑暗。
巧菡虽然平时英姿飒爽,似乎无所不惧,此刻却如小猫一样蜷成一团缩在楚天翔的怀中,一双星眸早已羞的紧紧闭上。倒是诗菡,紧紧搂着楚天翔的脖颈,吐气如兰,轻轻唤了几声夫君,高耸的胸脯紧紧压着楚天翔的胸膛,让他一时心驰神荡,却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楚天翔虽然平时是个守礼的谦谦君子,可人非草木,前几日便已翻出《素女经》复习了多遍,这时只是春兰秋菊,一时不知如何选择罢了。楚天翔心中暗暗又念了一遍,终于翻身而上。
春xiao苦短,次日的上午,楚天翔足足睡到日上三竿。看着身边依旧熟睡的二女,楚天翔轻轻在两人额头分吻一记,才悄悄起床,去给师傅请安,没想到腰间竟隐隐有些酸软。谁知道一进山洞,便看见黄石公那老狐狸一样的笑容和不停闪动的目光。
“小子,接着!”,黄石公从袍袖中拿出一卷竹简信手抛来。
楚天翔展开一看,竹简上墨迹尚新,赫然写着:“君山五子衍宗丸,主药:枸杞子、菟丝子;辅药:覆盆子、五味子;佐药:车前子;各取适量后去土、去粗皮、搽拭、刮削、剥洗干净;然后切、锉、捶、捣、研、磨;接着拭干、阴干、风干、晒干、焙干;完全干燥后再浸、煮、煎、炼、炒、熬、炙、焙、炮、煅;最后和以蜂蜜即可制成!”
楚天翔这时早已对一般药草烂熟于胸,两位主药补肝肾、益精髓,而辅药味甘而酸,生精补肾,佐药则是性甘微寒,起龙虎相佐的作用,对这君山五子衍宗丸的功效也完全明了,脸上早已变得羞红,吞吞吐吐道:“谢黄石伯伯关心,这个。。天翔一时半会还用不着。。”
黄石公哈哈一笑道:“这三妻四妾的人世上有的是,但大多妻妾不同房,像你这样的可不多见,小心为上!嘿嘿。。嘿嘿。”
楚天翔听得张口结舌,一时无语。还好王靖过来解围,笑道:“你就别再为老不尊了,走,走,杀一盘去!”
楚天翔想了想还是将竹简揣入怀里,转身出洞,刚刚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个头不高,黑肤短发,短面阔鼻,腰间别着一柄柴刀,锋刃雪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模样。
眼看隆冬将至,却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少年,楚天翔一阵错愕,问道:“小兄弟是何人?来此地有何贵干?”
少年扑闪了一下黑如点漆的双眼,笑道:“我叫勾易,我受刘大哥所托,来找楚天翔大哥!”
楚天翔疑惑道:“我就是楚天翔,不知你是受哪位刘大哥所托?”
这叫勾易的少年也不着急答话,而是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绸包,轻轻打开,里面却是一株兰草一样的植物,茎部带着淡黄色的光泽,顶端的小花似乎已经枯萎多时。他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捧到了两眼早已发出炽热光芒的楚天翔面前,说道:“这是刘捷大哥让我带给你的黑节草,噢。。不。。铁皮石斛。”
楚天翔心中一惊,也顾不上铁皮石斛,急问道:“刘捷他人呢?他没出什么事吧?”
勾易微笑道:“刘大哥被毒蛇咬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怕你等的着急,所以让我帮忙跑这一趟!”,他说的异常轻松,但楚天翔早已从他褴褛的衣衫中看出了这一路行来的艰难险阻。
楚天翔感慨刘捷的义气,对这个少年千里送药也是激赏不已,问道:“我看小兄弟模样,再加上小兄弟的姓氏,应该是南边闽越地方的人吧。这一路行经千里,实在是辛苦你了,楚某感激不尽!请小兄弟进洞稍稍歇息片刻吧!”,说完竟躬身一礼。
勾易急忙还礼,双目露出钦佩之色道:“难怪刘大哥说楚大哥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我正是闽越人,家在武夷山上。只是我们庄里的人都不会中原的通语,所以只好我来了。”
楚天翔微微一笑,自己刚刚一直在迷惑为何这少年只身前来,原来问题却出在语言上。心中感叹华夏地大物博,风物众多的同时,也想着何时九州之内,包括这四方的蛮荒之地,都能说一口通用的话来。
这时巧菡、诗菡也已起身,看见勾易衣衫褴褛,似乎又饿又累,便赶紧挑了几件楚天翔干净衣衫,虽不合身也可以将就穿穿,随即又准备了几味立等可食的小菜。
看着勾易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风鸡,腊肉,忍不住在石床上酣然入睡之后,楚天翔方才放心的去配药,其他的辅料他早已准备好多日,而这味铁皮石斛的加工也不复杂,不过几个时辰,已然配出了一元复始丹,对于楚天翔来说,这不仅意味着医道有了小成,更代表着他的身世之谜即将解开。
冷静沉稳如他,也忍不住长笑两声,连蹦带跳的跑到了王靖的跟前,将一元复始丹放在王靖眼前,带着满腹的激动颤声问道:“师傅,一元复始丹已经配成,弟子医道初成,师傅可以解开弟子的身世之谜了么?”
王靖眉头一蹙,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医道小成,又已成家立业,看来为师也该把那些陈年旧事说与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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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关于君山五子衍宗丸,资料来自网上,份量没找到数据,请切勿模仿^_^
另外,关于素女经那段,如果有看官觉得看的不适,请在书评区发言提醒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