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琏能够称霸一方,自然有他过人之处,见此情形,反而逐渐平静下来,缓缓自水中站了起来。眼睛却一直未曾离开那少年的剑尖,口中说道:“这位英雄可否把剑放下,说说来找赵某所为何事?”,心中一边暗骂门外的那些手下简直废物透顶,二十个人居然还挡不住一个少年,一边惊骇于这少年的身手。
那叫刘捷的少年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道道:“别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你的那些手下此时只怕正在抢茅厕呢。你尽管安心的穿上衣服,我虽只是个刺客,但你还不配我来行刺,这次不过是来给你点教训罢了。”
赵琏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自己始终未曾听到打斗声,他原以为这少年在无声无息中制住了自己的手下,现在想想必定是对方暗中做了手脚,未必全靠的真功夫。心中顿时少了几分怯意,眼珠子一转,一边开始缓缓的穿上衣服,一边寻找机会出手。
赵琏在出手的一瞬间,隐约感到喉部有一点点刺痛,仿佛被蚂蚁咬了一口,他忍不住低头看下去,却看见了抵在自己喉咙上的长剑,血正顺着长剑缓缓流下,恐惧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的念头就是后悔,随即眼前一片黑暗,跟着便是一阵水花四溅。
刘捷静静的看着瘫倒在水中的赵琏,微微一笑道:“别装了,只不过擦破点皮而已。其实,我不想出剑的。”
赵琏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脸上便已重重的挨了一记,多年街头斗殴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的抱住脑袋,随着对方拳脚暴雨般的落下,赵琏在疼痛中却反倒放心了,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暗喜,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只是想痛殴他一顿而已,小命算是保住了。直到对方停手很久,赵琏才敢将抱头的双手放下,斜斜的瞥了一眼,才发现少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娘的!这小子手还真黑!”赵琏痛骂了一声,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恨恨的唾了一口,却带出了一颗牙来,他也顾不上疼痛,匆忙走出石屋,发现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杳无踪影,方才想起那少年的话,急忙冲向茅厕,果然在那发现了自己带来的二十个手下,只不过此时都被麻绳捆着,有些连身上的外衣也不见了,几个最得力的心腹都被丢在粪坑中,正在哎哟哎哟的叫唤。赵琏冲上去对着面前的几个拳打脚踢了一番撒了点气,方才解开了他们的绳子,却发现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
赵琏琢磨了一下,便直奔龙池汤的照壁后。照壁后挂着一面铜鉴,赵琏发现镜中的自己鼻青脸肿,眼圈被打的乌黑,心中的愤怒到了极点,恨恨的一拳砸向了铜鉴,嘴里吼了一句:“此仇不报....!”,又摇了摇头,想到了对方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的手段,叹了口气,终于没说下去。
手下们这时也已匆匆赶来,其中几个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几个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恰好走了进来,眼光一扫,瞥的赵琏羞愧难当,再也不敢多做停留,便匆匆回家去了。
路上,赵琏看见几个少年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心中恼怒,可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转过街角,远远的已经可以赵宅,赵宅是淇县最大的几座宅第之一,独占了半条街,加上赵琏平时为人强横,一般人都不敢打他门前经过,所以一向冷清,此刻却围满了人,屋子的西边青烟袅袅。
赵琏紧走几步到了跟前,看热闹的百姓见他来了,立刻一哄而散,隐约的留下几句:“报应啊!”,“呸,活该!”,他这时也无心计较,到了门前,一眼瞥见了管家赵三。
“赵三,这是她娘的怎么了?”
“老爷,您可回来了,家中的马圈走水,小人们都忙去救火,大半个时辰后方才将火扑灭,去向夫人禀报时却发现早已有人进了内宅,绑了几位夫人,搜光了家里的金银细软。”
赵琏一阵眩晕,怒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去通知我?”
“小人知道此时老爷肯定在龙池汤,这边火势一起,小人便差人去报与老爷,难道老爷未曾遇上?”
赵琏心中暗叫不妙,他虽强横霸道,却并非一个笨人,此时已经明白了八分,口中无奈的骂了一句:“真她娘的一群废物!”,便怏怏的去了后院,安慰他的几个夫人去了。
次日清晨,淇县很多穷苦人家起床时发现有人从门缝塞进了十枚半两钱,自然都是一阵惊疑,喜极而泣者、望天叩谢者均不在少数,穷人聚集的地方都是欢笑不断。
云梦山上,此时也是笑声连天。
“奇怪,你们是怎么将巴豆下到菜里的?”,巧菡颇为不解的问道。
马天得意的一笑道:“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赵琏最爱坐二楼雅间,每次都是固定的小二随桌侍候,我们不过给了那小二几个半两,他便告了病假让我们的一个兄弟去替他。”
巧菡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那为何不在金鱼戏莲和灌汤包子里面下巴豆呢?”
马天起身说道:“问的好!赵琏那厮平时最爱这两样,别的菜几乎看都不看,如果将这两样也下了药,他腹泻起来自然也会去茅厕,如果那时下手,打手们看见主子也在,肯定人人争先,就没这么容易收拾了。而且他人虽粗鲁无文,吃的却是精细,如果这两样里面也下药,难保不被他察觉。”
诗菡在一旁却是掩口笑道:“你们也太顽皮了,把人丢进茅厕,那多脏啊。”
王小虎大笑接口道:“痛快痛快!那几个家伙都是昨天出手打我的,今天我亲手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扔进去,别提多痛快了。”
巧菡也是附和道:“痛快,对这种人就该如此。”,随即又问道:“你们又是怎么混进赵琏的家中放火的呢?”
刘捷微微一笑道:“有我们玄武组在,这还不是手到擒来。随便扒几件赵家打手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宅子里面几百号人,碰上就说新来的,谁能识破?”
朱毅在旁一叹道:“就我们白虎组没事做,只抓了个去报信的,那些打手居然都是胆小如鼠,被玄武组的兄弟几剑下去就吓得瘫了,我们竟连插手也不可得。”
楚天翔听得微微一笑,道:“白虎组统揽全盘,能想到纵火吸引家丁注意力,已经不错了。马棚选的也好,既不至引起大火,又有马粪燃出青烟,虚张火势。还懂得在往龙池汤路上布下人手拦截报信的,对内宅的妇孺也知道恩威并用。已知道了些兵法的皮毛。”
白虎组的五位少年听得双眼都逐渐亮起,一扫原先抑郁。
楚天翔见他们心结解开,正待离去,突然想起一事,转脸对刘捷道:“虽然事出突然,但也说明你的剑术还需磨练,计划中可是兵不血刃的。”,刘捷忙肃容点头称是。
盖忌却是一笑道:“天翔责之过切了,他们在军中所习剑术,都是求一击杀人,总不能如剑客挥洒自如,举重若轻,如果要收发由心,还要些日子。再者,他们虽然都是天资聪颖,比起你却是仍有不如。”
楚天翔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略一停顿,转向少年们说道:“虽然你们分工不同,但是医术、剑术都要习上一点,才能在这乱世立足。尤其是白虎、苍龙两组,以后我每月考校一次。”
二十少年齐齐点头应道:“全凭老大吩咐!”
自此以后,二十个少年个个加倍努力,楚天翔自然也是苦练不辍,剑术大进,手中铁剑也日日击打,已隐隐有了些锋刃,与二女感情也日渐加深,唯一的遗憾就是医道虽有大进,但是一元复始丹却因缺了一味铁皮石斛而始终未能配成,虽几度下山寻觅,也未有结果。
一晃竟已到了八月,楚天翔再次下山去邯郸的药店寻那铁皮石斛,尚在路上,便看见沿途军兵刀枪在手,盘查极严,好像是十分的警惕,稍一打听,原来是刘邦军已经攻入了关中,便再也顾不得购药之事,星夜赶回了云梦山。
王靖一听到这消息,也是微微讶道:“虽然早知会有此日,却是没想到刘邦军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楚天翔点头道:“刘邦军早已烧绝了栈道,正在加紧修复,却突然兵临陈仓,想必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路,章邯一直盯着栈道,这次肯定是要吃大亏了。”
王靖颔首道:“实在是好计,既然另有小路,却偏偏还在紧修栈道,分明是要迷惑章邯,攻其不备,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却不知领兵的是何人?”
楚天翔眉头微微一蹙,说道:“倒是刘邦亲自领兵,不过出兵之前设祭坛拜了一个名叫韩信的人为大将,此人之前官职不过是个连敖,官卑职小,能够突然成为三军统帅,必有过人之处,此计应当是出自这人之手。”
王靖轻捻胡须道:“刘邦善于用人,这个韩信虽之前籍籍无名,以后必将名扬天下,你碰上此人,要多加小心。”
楚天翔心头一紧,肃容道:“多谢师傅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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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都-阳翟-飘香居
一个青衣剑眉的男子正在独自凭栏饮酒,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口中喃喃的说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萧何兄,若非你在咸阳城破之时,早早取了秦国的户口账册与那山川地形图,此刻汉军如何能从秘道小径悄然杀至关中?若论远见,良实不如你。这个韩信想必也是你向汉王推荐的,否则汉王如何能用他为大将,说到知人,良亦不如你!来,小弟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轻轻放下杯子,径直起身,飘然而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郑,萧何终于整理完了账册,已然是入夜时分了。这些日子正是收取租税最紧要的时刻,加上要调配远征所需的军粮补给,每日都要批阅如山的文牍。他轻轻伸了个懒腰,疲乏稍稍缓去了一些。
“岁月不饶人啊!”,萧何暗暗的想着,毕竟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不过他却毫无睡意,而是轻轻的把玩着一块玉璜,眼前幻出了玉璜原来主人的影子。
“子房啊子房,没有你,我独木难支啊!刚入巴蜀的那几天,将领军士都纷纷东逃,就连韩信也逃了,我甚至来不及去禀报汉王就去追他,如果有你在的话,一定会早早就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现在韩信已经被拜为大将了,此人才华绝世,用兵如神,你们应该可以聊得来的。有他带兵东进,我想,我们很快就该可以见面了吧。”
“我怎么也学会睹物思人了。”,萧何自嘲的笑了笑,信手拿起了一份山川地形图的副本,仔细的看了一看,然后拿起朱笔,轻轻一勾,沉思片刻自顾自说了一声:“废丘,汉王此刻该在废丘了吧!”
事实却不似他所想,刘邦与韩信此时早已离开废丘,向东进军两日了,此刻虽然早已更深露重,刘邦与韩信却仍在军帐中把酒言欢。
一阵酒劲上涌,刘邦打了个响响的酒嗝后,笑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没想到秦兵居然那么憎恨章邯,还没接战就有一半开了小差,章邯那小子现在心里只怕是五味杂陈啊。”
韩信此刻也有了几分醉意,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笑意:“章邯文人用兵,只能败败项梁那样的莽夫,对我却无半分胜算。加上此人又背国叛楚,秦地的人如何能服他敬他?项羽小儿真是不会用人,竟然将这样一个人放在亡秦故地,简直就是给我军打开方便之门。此刻有曹参、周勃、樊哙等人围住废丘,废丘不过旦夕可下。”
刘邦接口说道:“攻下废丘不过迟早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郦商,薛欧,王陵那边进展如何?”
韩信又是一饮而尽,满脸通红,尽是醉意的大声道:“郦商去攻上郡,上郡一无名将二无强兵,不过唾手可得。王陵薛欧那一路倒是有些麻烦,他们要出武关去沛县接太公和夫人,一路都是楚军的地盘,我看只怕他们不是此楚军的对手,要胜楚军,还得看我韩信的。”
刘邦听着他的话,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轻轻甩了甩头,朝着帐外叫了一声:“来人啊,叫戚夫人过来跳舞。”
项羽此刻却绝无他这样的闲情逸致,他正躺在彭城宫中的虎皮椅上,眼睛紧紧的闭着,在摇曳烛光的掩映下显得有些疲乏和无助。虞姬刚刚来探望过,他却挥手让她先去睡了,他的心中此刻早已放不下女人,自从咸阳归来之后,让他烦心的事便一件接着一件,尤其是在他将没有军功的韩王成带回彭城贬为侯之后,局势便渐渐失控,他一怒之下杀了韩王成,可是不仅没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反倒使情况更加恶劣。
项羽轻轻的甩了甩头,将大半个脸隐入黑暗之中,仅仅露出了一个英俊刚毅的侧影,手中捏着的方绸也颓然落地。
一个人影悄悄移了过来,一双玉手先是为他轻轻盖上了一件披风,又轻轻拾起了方绸,展开一看,却赫然写着几行字:
“齐相田荣杀齐王市,自立为王。
陈余大败张耳,迎赵王歇为赵王,歇立陈余为代王。
汉王进兵关中,大败章邯。”
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人影终于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手中的方绸也自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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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汉军进咸阳,刘邦留心财宝女人,唯独萧何尽取账册地图户口等,不过暗渡陈仓之时,小路却是意外发现,具体谁人发现如何发现不详,此处略做加工,算作萧何的功劳了:)
注2:半两钱为秦朝货币。秦统一后,由政府统一铸造通行全国的圆形方孔钱,叫“半两钱”。其重量也正好是半两。当时物价低下,3-4个半两钱大约可以买一斗米,所以十个半两钱也不算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