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桃花落雨。
柳絮青仓,在河一旁。
鸟归燕来,蔚蓝穹上。
道路央央,人欢做常。
隆冬已过,旧年已去,又是一年新气象。
新君立,赦四方,减赋税,用贤良。
去年,江南大雪,虽是对人们产生了影响,但他们却是欢喜得很,正所谓,瑞雪兆丰年,而且也为三年大旱的江南土地注入清凉。
这是天佑新皇,天意所归,一时间天下流传,江南百姓三年以来的怨气,竟…烟消云散。
而且,江南春初,落雨。
春雨贵如油,江南百姓憧憬着秋后的丰收。
何为百姓?
无它想,无它念,肚子浑圆即可。
一切都在预示着好兆头。
绫南道,这是江南连接其他洲府的官道。
车马于远处来,稳行不慌,伴随着车马“吱呀吱呀”悠悠转响。
车内,花惜花与翠儿。
车外,王家派送的车把式。
翠儿兴奋异常,她终于脱离王家,虽然并非是王家待她不好。
花惜花却是平静如初,不过望着开心的翠儿,她也是微微一笑。
“小姐,还有多久才到江南啊。”翠儿一路上已经不止一遍的询问,看得出她的欢喜。
“不慌,还有一日便入了江南境内,再过两三个时辰,就到家了。”她微笑着,一次又一次的解答。
“还有,翠儿,叫我姐姐。”花惜花红唇轻噘,佯怒道。
翠儿轻吐舌,俏皮可爱,嘻嘻道:“知道了,姐姐。”
花惜花微微摇头一笑,翠儿着实有些精灵古怪,由于自小在王家为婢,天性压抑,如今终于得到了解放。
她纤手轻撩起窗纱,望着道路两旁的渐渐复苏的青草嫩柳,意味着新生,如她般,继而望向天空,再也看不到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了,怔怔失神。
她回家了,离开了天策府王家。
这一切,仿若如梦,给她一种,两个世界的感觉。
初来时的迷茫,初遇他时的欣喜,雨中厢房的闯入,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心怀愧疚,再入紫山花海中,她毅然决然,她的心经历了种种。
“他还好吗?”她想。
天策府那一场盛大的冥婚,最终落幕,但引起了巨大波澜。
那晚,派去翻掘墓地的家丁,一人失踪,其余家丁尽皆逃下山来,失踪那一员家丁,赫然便是前去窥探鬼火来历的魁梧家丁。
虽说失踪,官府也派出捕快查寻,但其结果,不言而喻,况且逃回来的家丁,皆说看到了………鬼。
涉及鬼神,乃是人世间忌讳,那些捕快岂敢深究,搜寻也就不了了之。
但,花惜花的天狼外克之命,越发使人信服,流言蜚语难绝,王家府邸中,家丁丫鬟避之,管家老爷嫌之,王老爷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是否是真的被冥冥之中克死,碍于冥婚习俗,待过了年,入了春,便不再挽留。
其实,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未冥婚,她喝下翠儿递给的茶,昏昏睡去,是翠儿代替了她。
她柔光微移,望向一旁的翠儿,翠儿此时掀开另一侧的窗帘,伸出手,探着头,享受着“困鸟出笼”的喜悦。
花惜花伸出手,将翠儿被风吹乱在额头的秀发,轻轻归拢,翠儿则是嘻嘻一笑。
“小心些,别让风伤着了。”她怕翠儿被风刮来的杂物伤着,柔声提醒。
“嘻嘻,知道了姐姐。”
花惜花望着活泼开朗的翠儿,依旧在肆意挥洒着快乐,她心怀欣慰。
回想起那日与翠儿的交谈。
“翠儿,为什么替我冥婚,不怕吗?”
“怕,翠儿怕的要死,可是……小姐也怕,想到小姐也怕,翠儿就不怕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相识仅仅月余。”
“因为小姐对翠儿好啊,翠儿自小卖入王家,从未有人对翠儿说过一句谢谢,更不会有人跟翠儿做姐妹,小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有时,人很是单纯可爱。
有时,人很容易被感动。
有时,人很容易就犯傻。
有时,人的理由很简单。
需要太多的理由吗?
谁没有过冲动?
某些时候,他(她)的决定,或许只因那一刹那的感动。
翠儿永远记得,那一个深夜,花惜花对她说:“以后,你便是我妹妹。”
翠儿想,谁说只能姐姐保护妹妹?妹妹同样也可以保护姐姐。
如此这般,便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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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情怯。
即将再有半个时辰便会达到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她竟莫名的衍生出怯怕,仿佛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有多出了些许陌生感。
短短半年多,她便如此,那些远赴长安赶考的学子,三五年未归也是常事,他们会如同她这般吗?
因人而异?
还是,尽皆如此。
“翠儿,收拾下行囊,半个时辰就到家了。”她微微拍了拍兴奋已过,如今困倦哈欠连天的翠儿。
翠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乏的眼,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朦胧,不过依旧能听清。
“姐姐,终于快到了,翠儿还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呢。”
伸了个懒腰,翠儿开始收拾行囊。
忽然,马车一停。
马车内,花惜花与翠儿骤然一惊。
车外,朗声起。
“敢问,车内可是惜花妹妹?”
“姐姐,姐姐,有人喊你。”翠儿第一个反应过来。
花惜花甚感疑惑,归来之事唯有父亲知晓,王家曾派人知会过,旁人又是何曾了解到,而且,此人又会是谁?
掀开门帘,聚目而望。
此时,天空略暗,太阳已经沉睡于东海河畔,月牙弯的银月悬挂星河,垂落丝丝缕缕皎洁,挂在树梢上,漂流溪河中,普照苍穹下。
马车停落之处,乃是一座青石桥,斑驳痕迹,是岁月的恩赐,桥下是蜿蜒溪流,此刻水流的清澈声响“漱漱”不绝,空灵悠扬,溪流旁一排排绿柳,柳坠而垂,青嫩的芽儿散发独特的清香,迷人心扉。
这仿佛是一幅画,但人世间笔墨无法描绘,只能想象或者天地刻印。
青石桥上,一身青衣。
幼时,初入学堂,望到旁听席上的她。
年少时,因先生布置的功课未完成,不许吃饭且罚站于烈日炎炎下两个时辰,她撑着伞,还给他带了一个馒头。
“吃吧。”当时的她,微笑着,打着伞陪他罚站了两个时辰。
那时的他,仿佛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虽然他当时也不懂何为喜欢,只是感觉在一起,他就很快乐。
因为她说过,她喜欢花。
他便每年把山间所有的新开的花一一送来,甚至用一年积蓄的钱从市集上买来不寻常的花。
他长大了,知道了那种感情,名为喜欢,亦为爱。
见你之欣喜,我欲不能罢之。
你一言一行,我心一颤一抖。
你浅浅微笑,我如沐浴春风。
你愁眉不展,我身置于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