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二人离了襄阳,一路北上,行至河南府地界夹顶山附近处,听闻有山贼为患,袭扰百姓,唐灵二人在此为除掉匪患,停滞有两月有余。再出发时赶上隆冬,天气愈加寒冷,这一日到了庆阳。
庆阳居中华之腹地,处秦陇之要膂,拥万顷之沃野,接三省之通衢。
东踞子午岭,西依六盘山,北临毛乌素,南望渭河川。
自古名人辈出,东汉思想家王符、西晋学者傅玄和明朝“前七子”李梦阳就是出于此地。有诗为证:“天地形胜,仪态纷呈,万物争辉,百郭竞雄。岐黄故里,周祖旧邦。”
相传人文始祖轩辕黄帝在此曾与中医鼻祖岐伯论医,有《黄帝内经》行世,“岐黄故里”由此得名。
周先祖不曾率族人“奔戎狄之间”,与其子鞠陶、孙公刘等“教民稼穑”,“务耕种,行地宜”,开启了先周农耕文化之先河,史称“周道之兴自此始”。巍巍周祖陵矗立于庆城东山之巅,殿宇巍峨。
且说二人进得城来,见城中房屋檐前盖着一层皑皑白雪,路上行人比肩,熙熙攘攘,街边卖包子的小生吆喝不断,打开蒸笼,冒出腾腾热气,香气扑鼻,推车商人大车上插着风车,风轮转动发出阵阵呼响,引得七八名孩童身后追逐。
唐灵当下去皮铺挑了两件上好的貂皮袄,和程天硬分别穿了。二人见天色已晚,决定在庆阳城休憩一夜,明日再好上路,想来不到半月就能到临邑。
第二日,两人换了一身装束。唐灵本就身材欣长,此时头束镶金镂花翡翠冠,身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貂袄,腰间系了一条五彩祥云白玉带,其上挂了一块玲珑透香双环佩,足登银纹白鹿靴,对镜一看,俨然是个俊美公子。
程天硬人高马大,碳头碳脑的,穿了件绸面对襟黑貂袄,腰间系着金丝银绣蛮龙带,足下墨缎步云虎皮靴,全身捂得严严的,腰间拴了两个叮当相撞的犀牛角。
二人同样满身贵气,程天硬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暴发户。
二人装束一黑一白,牵马出城,身后各披了件立领的鹤裘大氅,以挡风雪。
一路向北,雪势渐浓,两骑马于雪中奔驰,山路雪已积了两尺来厚,一步踏下去,马儿整条小腿都淹没了,拔脚跨步,甚是艰难。
又行十余日,越加寒冷,道上冰封雪积,到得后来,连马也不能走了。
时薄暮昏昏,冷风呼啸,天上大块大块的乌云堆叠在一起,压的人喘不过气。唐灵不知此处何地,见眼前穷山恶水,四野无人,真是个“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眼望四处白雪,如同被困在沙漠中一般望不到边际,心中不由的升起一丝焦躁。
一旁程天硬却咧着嘴笑出声来。
唐灵问道:“程大哥为何发笑?”
程天硬喜道:“我小前儿在北方的雪那可比这大多了,后来在湛江门待着,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看见这雪,哈哈,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唐灵心道:“程大哥还算有个念想,我却是有家不能回,可实际与他比较起来,可是比他强的太多。”
唐灵本来神色消糜,听得身旁程天硬笑声朗朗,兴致盎然,不由得跟着他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噗噗作响。
唐灵回过头来,见一只草黄色大鹿从小丘后面转将出来。
唐灵喜道:“正好肚饿!程大哥你看,后边有头鹿,看我捉住它!”言未讫,突然飞身扑出,脚尖一点,向那头大鹿冲去。
哪知那鹿四腿极长,奔跃如飞,一转身便奔出了数十丈,再也追赶不上。
唐灵平日一跃能纵出三四丈,如今只跳出两丈远,此时想是这段时间荒废了,若是如此,如何报的了大仇?想到这里,不由得兴致索然。
程天硬见唐灵闷闷不乐,上前笑道:“唐老弟你有点毛楞三光的,这玩意它不是鹿,俺们都管它叫傻狍子。”
唐灵奇道:“何谓傻狍子?”
程天硬指道:“你看。”
只见那头“鹿”跑了回来,呆呆的看着唐灵与程天硬二人。
唐灵不解道:“这……?”
程天硬哈哈一笑,道:“这傻狍子现在应该寻思,你刚才因为点儿啥打它呢。”
唐灵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鹿”,听闻程天硬笑声,转头问道:“程大哥你难道没有什么烦心事?”
程天硬道:“人活一世,好也罢,赖也罢,何不痛痛快快的,尽己所能,就算问心无愧了。”
唐灵心中暗道:“尽己所能,问心无愧吗?”
程天硬道:“我大老粗一个,没有啥文化,但我知道,一个人要往好处想,以前听杏儿姑娘说过,什么柳……柳树旁有个啥村。”
唐灵笑道:“程大哥可是说,‘柳暗花明又一村’?”
程天硬一拍大腿,道:“对!就是!”
唐灵听她提起杏儿,也不知道那个俏皮的姑娘如今怎么样,又想起端木婉柔音容笑貌,胸前“甲子剑”愈发温热。
二人牵着马向前走,大雪嚎天中,行了半个时辰,果见一家酒肆立在山下,门前幌子在寒风中吹得翻飞,白雪之中好像一个黑点。
二人顶着风雪,快步奔去,将到近前,将马系在墙后的马槽前。
推门进屋,里边热气腾腾,一老一少正围坐在一口锅前,锅中煮着肉汤,汤内放着一只老人参,冒出滚滚的香气。
屋中爷孙两人见唐灵二人进来,很是热情,少年跟着起身连声招呼。
那少年道:“二位少坐,我给二位打几斤酒,先暖暖身子。”
唐灵取出一锭银子,交给他,道:“劳烦烫几斤酒,再切些肉来。”
不一时,年轻人端来一大盘熟牛肉,打两斤白酒,又盛了两大碗参汤放在桌上。
唐灵见他父子二人如此好客,当下连声道谢。一口参汤下肚,腹中暖暖的,精神为之一振。
眼见外边风雪甚大,二人权在此处留宿一宿,明日继续赶路。
两骑马辗转北上,行了不久,眼见前方是个岔路口,周围脚印纷乱,中间一条路路面光洁,原来是上了官道。二人策马扬鞭,加紧赶路,不一日,便到了临邑。
进了临邑城中,见民丰物阜,市井繁华,虽不如襄阳城那般恢弘大气,却也是热闹非凡。
唐灵与程天硬二人缓辔而行,此时已是巳末午初,腹中饥饿,见路南有座三开间门面的大酒楼,招牌上写着“心月楼”三个金漆大字,有客人推门而出,传出酒楼里刀杓乱响,酒肉香气阵阵喷出。
唐灵心道:“这酒楼曾听陆元瑾说过,名字是唐家二姐取的,取自‘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之意,听父亲言过,这唐家三姐妹中,唐家大姐会武,唐家二姐会文,唐家三姐心智机灵,最后还是被唐家三姐坐上门主之位,只是不知其余二位去了哪里,自己也曾向父亲问过,父亲唐肆却只字不提。”
二人见楼中食客甚多,伙计招呼不过来,就自行将马拴在酒楼前的木桩上,走进楼内。
酒楼门口账房最会察言观色,见有人进屋,抬头一看,见唐灵二人衣着华丽非凡,手中算盘一置,满脸欢喜的迎了上来,问道:“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唐灵道:“给我二人来一桌上好酒席,再去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
伙计只道他二人认识自家掌柜,不敢轻言怠慢,弯腰道:“二位少坐,酒菜马上就来,我这就去叫我家少主人。”忙叫来一名小二过来招呼。
二人随那伙计上楼,进了个靠窗雅间,酒过三巡,二人酒足饭饱,走下楼来,却还不见陆元瑾身影,唐灵正要去问。
便在此时,大门中抢进一个青年,二十岁上下年纪,身穿紫绸长衫,外边套了一个白色貂绒坎肩,右手握着一根系着红绳的马鞭,叫道:“是哪一个好朋友光降,小可未曾远迎,要请恕罪啊!”
唐灵见这人步履轻捷,脸上英气勃勃,武功却是不高,径步上前。
那少年对折马鞭,向唐灵一揖,说道:“尊兄贵姓大名?”
唐灵见他彬彬有礼,便还了一揖,道:“在下王成,没请教阁下尊姓。”
那少年见唐灵和自己年岁相仿,礼数甚周,说道:“小弟姓陆,陆轩。”
唐灵心道:这少年也姓陆,这下可是找对了人,哈哈笑道:“实在是巧,陆元瑾怎生称呼?”
那少年听闻唐灵口中提到陆元瑾,面上笑容一滞,随即又笑道:“那是我家二叔。”
唐灵道:“如此甚好,我是你二叔故友,此番特来找他,不知他现在何处?”
陆轩道:“陆二叔不巧恰有要务缠身,请到舍下奉茶,今晚他自会归来。”
唐灵见他礼数周至,道了声:“请!”
三人出了“心月楼”,只见外边一匹雪白骏马,周围侍候着四名小奴,陆轩按住马辔翻上马背。
唐灵二人也各自解下马缰,跟在他旁边。
陆轩望着二人坐下马四蹄修长,无一根杂毛,赞道:“真是好马,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唐灵道:“区区劣马,不足挂齿。”
三人并肩而行,一路上陆轩很是健谈,问了唐灵家道来历,更是旁敲侧击想要问明二人此番来意。
唐灵刚开始还道他好奇心强,到后来唐灵不由的起了戒心,问道:“陆元瑾如今可还练武?”
陆轩回道:“实不相瞒,二叔白天辛勤经营,却是夜夜练武,一日不曾落下,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唐灵口中称是,心中却道:“陆元瑾自被唐门被逐出内门后,立誓终身不动刀剑,可见他话中有假。”
转头向程天硬使了个眼色,程天硬对唐灵报之一笑。
唐灵知道程天硬没懂自己的意思,手上扣了一枚燕子梭,只待陆轩有诈,就给他一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