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掉慕怀特古堡的所有积灰,倒转到数年前的时间,那时被风国子民所喜爱的骑士长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他生于云国贵族云家直系,云家主膝下儿女众多,他的母亲虽也是出自云国其他贵族,但是可惜是平凡人,于是在这座城堡里度过的幼年时期不被过多关注,也并非处于生存艰难的处境,仅仅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存在。
魔兽潮暴动之时,城堡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纷乱的魔法碰撞,和长剑锋鸣充斥了所有感官,空无一人的走廊之上,他趴在落地窗上,瞪大了眼看着这无比震撼的一幕,跌跌撞撞地穿过最为熟悉的通道,路过一间又一间华丽的房间,寻到他认为最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久到他的身体发冷麻木,一切又归于安静,只是安静地不可思议。
“骑士?”
维尔维特有些惊讶,半晌她突然摸上脸上微微有些松动但是尚且完好的面具,迟疑着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这里只允许考核官和被考核的魔法师进入。”
云奏衍垂下双眸,没有看向维尔维特,他沉默着单膝跪地,丝毫不介意布满灰尘的肮脏地面,“…属下是由主考核官带来的,此地很危险。”
“你是怎么…”
“属下记得殿下的声音。”
虽然在几个时辰前看到失踪的名叫维尔维特的少女魔法师影像他很震惊,但是或许这也就可以解释最初殿下为什么没有回到风国,反而选择留在涅炎森林,只是他相信,没有人会对一个生来没有魔法天赋的平凡人竟然成为了魔法师这样的事实更为不可置信。
利默里大陆之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他有预感,若是“维尔维特”成为“蔚王殿下”,整个大陆都会为之撼动,且不论这位少女仅仅在半年之内就达到了二阶高级魔法师的等级,这是何等恐怖至极的惊人天赋,远远超越了迄今为止大陆上所有魔法师成长的速度!
殿下的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云奏衍突然不敢再想。
维尔维特揉了揉眉心,“我记得你说,在贝加莫皇城等我。”她轻轻说道,面上有一丝戏谑。
俯首的骑士僵了僵,他张了张口,过了半天仍旧没有吐出一个字。
“起来,骑士。”
本以为的刻薄奚落没有落下,身前的少女只是笑了笑,温和说道,云奏衍愣了愣,他这才抬眼看向少女,触及到满身狼狈,脏污不堪,甚至鲜血淋漓的少女瞳孔剧缩,“殿下,您的伤!”
维尔维特顺着骑士惊惧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我还好,伤好得差不多了,这血是魔兽的,不是我的。”
“我还以为…”骑士长回想起半年之前的那场意外,不由又要垂下眸子,“听闻殿下被隐兽攻击…”
“慢着!”维尔维特情绪突然高涨,她睁大流淌奇异亮光的眼睛,“我终于知道那个孩子为什么有点眼熟了!”
少女的眼神灼灼发亮,看得愣怔的骑士莫名有些打颤。
“原来是像你!可是…”维尔维特觑着斗篷之下,一身利落皇家骑士装束的云奏衍抬了抬沉静不动的幽蓝双眸,一缕墨黑碎发落在眉峰上,虽然神情是百年不动的沉淀冷静,但是他抱着长剑的一点欢喜和现在这位骑士长终年不离长剑的模样神奇地重合到了一起。
对那个可爱男孩的好感顿时转移到了骑士长身上,所以云奏衍看着殿下莫名炽热的眼神不由更加僵硬,不过只是半年时间,他已经越发看不懂这位大有不同的殿下在想些什么了。
“骑士,还是你小时候更可爱。”一副惹人欺负的稚嫩模样。
维尔维特偏了偏头,面上十分遗憾。
“殿下,原来记得我幼年时的样子?”
“嗯?”
“殿下忘记了,是时皇陛下救了我,那时,殿下你也在场。”
那时,那个娇纵蛮横的小女孩,她的眼神他还记忆犹新,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贱民的不屑眼神,她当时的目光十分不满她的父皇要把他带回皇城,甚至狠狠剜了他一眼,仿佛他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但是她没有说话,因为那位俊美尊贵的时皇陛下态度坚定。
那个少女,她的性子仿佛从没改变过,只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无视他人的想法,想要践踏他人便践踏,任意妄为,视屈居于她之下的子民为蝼蚁,尽管她只是有着高贵的身份和陛下的无尽溺爱,她在皇城里被风国子民所暗暗唾弃,厌恶的事实她从不知晓,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他眼前这个眸色清澈,隐隐淡漠却不乏温柔的人,这个难以想象竟成为了强大魔法师的少女,孑然一身依靠自己的力量,顺利加入“魔法师的角逐”闯到了第三阶段,是那位殿下?甚至戴上面具遮挡住她引以为傲的美貌,素来偏爱华丽不喜脏污,现在满不在意浑身血污的殿下?
他一直守护在旁,将近十年的殿下?
云奏衍忽然垂眸看向右手手腕上的银剑之纹,有些发愣。
“骑士,我要和你说件事。”维尔维特轻抬长靴蹭了蹭地面灰尘,面具掩盖了她的神色,但还是可以看出她有一点心虚。
“殿下。”
“你给我的桃木扇,碎掉了。”维尔维特摸了摸秀美的鼻尖,眼珠乱转。
身形挺直的骑士长伫立在原地,任昏黄光线从他们两人身上晃过,掩藏眸底深处的颤动,“是殿下的东西,请殿下随意处置。”
维尔维特皱了皱眉,显然对云奏衍的话不是很赞同,她眸光有些冷,“先说清楚,它是我在对抗魔兽潮的过程中光荣牺牲的,我可没有糟蹋东西的好习惯。让它毁掉了,是我的不好。”她还是挺喜欢那把桃木扇的。
幽蓝沉敛的眼眸禁不住注视着周身狼狈的少女面容,有一抹诧异掠过,骑士长意识到了什么,迅即再次单膝跪地,“是属下说错话了,请殿下恕罪。”
维尔维特叹了口气,“起来。”她瞥了瞥云奏衍整洁干净的衣装,“地上太脏,别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