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深山丛林,一条莫河从东往西,穿过丛林,河流北面就是如今无比繁荣的仙灵镇。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贩在夸耀自己的草药在多么险恶的地方采挖到的。
“大哥有所不知呀,我这龙须草可是在镇西南角莫河边上采到的,那里常年有雾,树林里经常有野兽出没,一般采药人走到距离莫河边七八里的地方就寸步难行了……”
一位壮年男子,衣着华丽,头束冠,腰佩剑,楚楚衣冠似君子,温厚谦和像道人,站在一旁不说买,也不说不买。身边还有两个跟随,一个女扮男装俏姑娘,一个男生女相俊公子。三个人仿佛就是来听小贩讲故事的,并不是买药材的。
“再看我这岩龟石,别人的岩龟石都是山顶刨的,山脚挖的,我的岩龟石是洞里长的,看见没龟身上还有绿毛,天光稍暗一点,搁地上一放,还真以为是一只能咬人的大乌龟呢……”
小贩口若悬河的讲着,看着他的神态洋洋得意,听着他的语气自信满满。不知旁边的三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四个人,可能是讲的精彩,观众就多了吧。新来的这个人听得情不自禁道:“唉,你刚才说的莫河边上的龙须草,别人距离七八里都不能进了,你是怎样进去的呢?”
壮年男子听见声音转身打量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素布衣服,这衣服既不像寻常百姓的家纺,也不像市面上买卖的布匹,衣服的样式粗略极简,头也束冠,腰也佩剑,只是冠是褐色小布带,剑是褐色柳木剑,口红齿白,眉清目秀,如不是穿的简略了些,定是个玲珑少年。
毕竟是能言善辩的小贩,听见有人质疑提问,反而有些兴奋起来,奸笑指着少年道:“哦哦,懂行,懂行。小哥,我也不瞒你们,别家卖药材的都是先从采药人那里买回来,分类整理之后加价在集市上售卖,原本我也是如此,只因前些日子我媳妇好容易怀孕了却又流产,我娘骂我没出息不该挣那黑心钱,我才改作自采自卖,旁人如有让我代卖药材,约定好好价格,卖的银两原数奉还。只是咱们仙灵镇买卖药材的太多了,好地方都被人占去了,我一时赌气,喝了二两酒,离开家门一路往西南走,一直到莫河边上,稀里糊涂的采了一箩筐草药,回来时酒意散去,我便长了个心眼沿途做下许多标记,这才有了这些天的开张货。”
一旁的女扮男装的姑娘道:“哦,那你算一个好人了,自食其力,让人敬佩,你卖的所有药材我们都要了,多少钱?”
素衣少年道:“哎,哎,哎,你还没说说你的岩龟石怎么找到的呢?”
小贩一听全要,两眼滴溜溜一转,立马精神不少,语速也快了不少道:“这位公子,所有药材一共四十五两,如果不够,我家里还有一些存货。”侧身面相素衣少年道:“这位小哥,我这生意都做完了,也等着回家采药去了,你下次再来我告诉你吧。”
素衣少年道:“不行,不行,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下次到哪能找到你呢?我觉得你的故事比你的药材要珍贵,他们给钱买你的药,我也给钱,只买你的故事。”
此言一出壮年男子不免又多看了几眼素衣少年,粗布素衣映衬着单纯,眉宇清秀透露着聪慧。
小贩笑道:“我叫高才,高是才高八斗的高,才是才高八斗的才。自从做药材生意以来,别人都管我叫高药材,也有叫高药的,南来北往的,只要在我这儿买过药材的,没有记不住我的,明天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你来保准能找到我。”
素衣少年笑道:“膏,药,高,药~,这名字挺好记啦。”女扮男装的姑娘听到“膏药”不禁噗呲一笑:“找高药买膏药。”锦衣少年也是面带悦色,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不说话。
素衣少年接着说:“不过,名字虽然很好记,可是我还是现在就想听你讲,他们出钱买药,我也出钱买故事,他们出多少,我也出多少。”
小贩略带难为之色道:“小哥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是卖药的,又不是说书的,听故事去街北头茶楼里,还有板书呢,比我好听,六个铜板还送一壶茶。这位公子,你的药材打包好了。”
女扮男装的姑娘接过用荷叶包好的药材,正准备给钱。壮年男子抓住姑娘的手淡淡微笑道:“我也觉的你的故事比药材更珍贵,还是劳烦小兄弟你多费些口舌给我们讲讲。”
小贩高药道:“既然大伙儿都想听,那我就说说。这个岩龟石是我前天刚得手的,咱们仙灵镇正西方,树林的尽头有座山峰,。早些年咱们镇比较穷的时候,还有猎户砍柴往那边去,近些年外来求仙问药的人多了,大家都慢慢富裕起来,也就没人再去那边。莫河流到西山峰下面,有一个大山洞,我儿时听老人们说过,那洞里有宝贝,前段时间采药,一时兴起跑进去寻宝贝,结果宝贝没有就找了几个岩龟石回来。”
正说话间,街道上人头攒动,往来之间的人群里有人约喊“走呀,‘蓬莱老仙’门口有人还愿唱戏。”“瞅瞅热闹去吧,说不好今儿搭对台戏呢。”“哎呦,有戏台子就会有免费的瓜子茶水点心了。”
素衣少年一听,丢下一小块金子,说道:“故事没有我想象的精彩,钱给你,我要去前面看热闹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开了。
女扮男装的姑娘边给钱边说:“穿的那么寒酸,出手倒是挺大方,给你银子,我们也走了。”
人群聚集的地方,看样子像一座庙,门匾写着“蓬莱老仙”,门框上金色大字写着一副对联:“纵使有钱难买命,须知无药可通神。”门口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可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热闹场面,又特别爱看热闹的年轻人来说,总有办法找到一个舒适且视觉最佳地方。
无方就是那个穿着粗衣,花着金子,别人买药,他买故事的少年。略作勘察之后,他稍费一些气力,爬上了“蓬莱老仙”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大古树。躺靠在粗大的树枝丫上往下看,又有树荫遮蔽烈日,好不惬意。
“蓬莱老仙”其实不是仙,就是一座石像,仙人打扮,右手托着一团祥云,左手抓着一个葫芦,葫芦里插着一个木质荷叶,因善治瘴气,瘟疫等病,备受世人崇拜。求医者要到北岭寒崖泉打水,然后倒入“蓬莱老仙”的葫芦里,寒崖泉的水极冰,在葫芦里只往外冒寒气,寒气聚集在荷叶上凝聚成水,求医者把凝聚的水接回家送给患者饮用,水到病除,特别灵验。
在仙灵镇还叫莫河镇的时候,“蓬莱老仙”可没有现在这么阔气,只是一间破小的房子,古树距离石像八丈远。后来莫河镇发迹了,“蓬莱老仙”治病救人也广为人知。有一些治好了病的富户,捐钱筹资,为“蓬莱老仙”建庙,为了彰显“蓬莱老仙”的功德,嫩是把八丈之遥的大古树圈进“蓬莱老仙”的大院子里。又有商贾出身的外地人,假借治病病愈还愿,甘愿做一辈子庙祝,答谢“蓬莱老仙”,然后就名正言顺的霸占了这块风水宝地。
早些年大家伙求药治病,直接去寒崖泉取水,在“蓬莱老仙”葫芦里过一下,接下荷叶上凝聚的水回家就能治病了。自打庙祝入驻以后,就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仪式礼仪。取水之前要到“蓬莱老仙”跟前做请愿仪式,免不了摆摆桌席,表表诚意,病愈之后还要再做还愿仪式,明着不收费,实则答谢“蓬莱老仙人”修葺房屋费,清理院子的扫地费还是要给的。
在庙祝的管理维护下,大家更加敬重“蓬莱老仙”,甚至对距离他八丈远的老树也是尊敬无比。什么求长寿的,求多子多孙的,都会在树枝上挂红布带,来祈求老树显灵。
可是无方的老子是个和尚,而且还是云游和尚,世间的礼法老子都不懂,更不用想能教儿子什么礼法规矩了。无方大大方方舒舒服服的就坐在树上,看着院子里庙祝在主持仪式。石像前放着供桌,供桌上放着水果香炉,然后下面跪着两排人,衣着华丽,有老爷有小姐,都是还愿的家庭重要成员,庙祝就站在供桌旁边念祝词,然后还愿的开始跪拜,看上去既像拜石像,又像拜庙祝。
就在无方看得出神的时候,买药材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也爬上树来。二人树上相见,都显得有些意外。女扮男装的姑娘叫玲儿,大古树上空间显得有些狭小,二人距离有些近,玲儿面色微红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无方嗅了嗅,笑着回道:“对呀,咱们刚分开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玲儿干笑两声指指下面热闹的仪式。
庙祝宣布裘老爷千金重获健康,拜谢“蓬莱老仙”,请大家伙移步西侧戏台看戏。然后众多围观群众跟着,又围住了戏台子。
无方重来没闻过玲儿身上的香味,看着树下咿咿呀呀的唱着大戏,忍不住好奇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身上这么香呀?”
玲儿看着下面戏台子入迷,没听见无方说话,无方就用胳膊肘碰玲儿,刚好撞在玲儿胸上,玲儿全身一震,赶紧向一边躲闪,无方收力不住,从树上掉了下去。玲儿脚尖轻点树干,一跃而起,左手一挥,从袖筒里飞出一条丝带缠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右手环抱住无方。
二人悬挂在树枝上,来回荡漾,玲儿脸颊绯红十分尴尬,无方原本以为已经化险为夷,正在享受玲儿身上散发的香味的时候,结果就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无方无比惊恐的看着蜂窝,不过悲惨的一幕还是发生了,二人好不停留的向着马蜂窝温柔的荡漾了过去,接着就听见女子的尖叫声,人从树上坠落的声音。
玲儿无方两人不偏不倚,在众目睽睽中摔在戏台于观众之间的空地上。看戏观众、戏台演员,庙祝、裘老爷,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这两个人,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然后更为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三两只马蜂掉下来,然后巨大的马蜂窝像一个炸弹一样掉了下来。玲儿无方两人大叫一声“快跑呀!”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有人被马蜂蜇的哇哇只叫,大家到处躲藏,唱戏的演员也是在戏台子上东躲西藏,慌不择路,等演员跑到戏台后面,脑门上已经顶了一个大包,很显然是被马蜂亲吻的吻痕,加上演员原本脸上画的花妆,看上去好不滑稽。
玲儿、无方两个人都还算机灵,二人除了灰头土脸,并没有受什么伤,玲儿会武功,马蜂蜇不到她,无方从小就拿各种灵药当饭吃,虽不说百毒不侵,但是这个马蜂还是伤害不到他,就算被蜇到,也不会起包。
无方刚从惊吓中平静下来,抬头一看,戏台后面小屋里,裘老爷一家七八口人,个个带彩,老爷的头顶仨鸡蛋,太太的鼻子顶个苹果,还有几个丫鬟仆人,脸部肿的看不到眼睛了,无方没忍住笑了出来,玲儿抬头一看也笑了出来。
这时候踉踉跄跄又跑进来一人,嘴歪眼斜脑袋大,脸上身上还有很多脚印,显然逃跑不利,被人踩了。玲儿无方笑的前仰后合,裘老爷、演员众人看着这个变了相的庙祝也笑开了锅。只是自己身上也带着上,笑着疼着,疼着笑着。庙祝终究在歪斜的眼缝中认出无方和玲儿,他无比愤怒的道:“这两个是谁家的混世魔王,还不快给他俩抓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