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福和孙名利刚从动物园骑车到燕春楼门口,把自行车支好,就看到了赵大勺的那辆飞鸽。张来福想怎么会这么巧,赵大勺也跑来这里吃饭,想想反正孙名利说不谈那事,也就没关系了,就和孙名利推门进来,进到馆子里,却没有看到赵大勺。刚坐下来,经理就出来了,他没有认出张来福说,两位吃点什么?张来福心想上次来没有吃到,就说点那个新”李鸿章烩菜“。经理说,您有点面熟,是不是以前来过我们这儿。今天来得巧,刚好我们饭馆请的赵家菜传人来主勺。张来福想起了上次来吃饭时心中的那个猜测,就问经理,说你们请的赵家菜传人,是不是叫赵大勺。经理说,是啊,您认识他么?张来福说他现在就在炒菜么?你跟他说有个老朋友来了,让他有空出来见见了。经理说,好啊,我给您传话进去。又点了几个菜,经理就进去了。
孙名利说,你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名人?张来福说,这个赵大勺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刘小招的男朋友,是我们厂销售科的。孙名利说,那他知道我的身份么?张来福说,我没跟他提过您。孙名利说,那就不怕,但是我们做公安的讲究谨慎,一会儿他要是出来,你不要说我们是亲戚,我也不叫孙名利。张来福说,那叫个啥名?孙名利说,找一个你曾经认识而赵大勺没见过的人。张来福看了一眼孙名利坐的位置,和那天吃饭时陈建国坐的位置是一个样,就说,叫陈建国吧,我的一个中学同学,我也跟他在这里吃过饭。孙名利说,是以前在公安局干的那个陈建国么,个子不高,有点胖?张来福说,是啊,他说他认识您的。孙名利说,可以,就说我是他吧,我们两个身量接近。
不一会,赵大勺出来了,见是张来福,愣住了,就说,我还说是哪个老朋友呢,原来是张主任啊。张来福说,你小子跑到这里来捞外快,还不快给我封口费。又说,我给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中学同学陈建国,在公安局工作。孙名利起身和赵大勺握手。赵大勺说,您看这个人跟我勒索封口费,公安要不要抓?孙名利笑着说,我从来不抓中学同学的。赵大勺就说,那完了,张主任我栽在你手上了。张来福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拿出看家本领做那个新“李鸿章烩菜“,我们吃好了,这事就算了。赵大勺说,那敢情,我这就给你们做去。
等赵大勺进去,孙名利对张来福说,这个人不好对付。张来福说,您怎么知道的?孙名利说,他刚才讲的话,没有一句是真话。张来福想了一下,悄声说,如果要对付刘小招,就迟早要对付这个赵大勺呢。孙名利说,刚才说了,这里不谈这个。就问上次你在这里和陈建国吃饭,还有什么人?张来福说,还有她老婆,我从你们家一出来,就跟他们两口子撞上了,是陈建国先认出我的,然后就来这里吃饭。孙名利说,你这个同学陈建国,在公安局有点名气的。张来福说,哪方面的名气?孙名利说,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喜欢审女犯人。张来福说,不懂。孙名利说,女犯有时也要挨打的,他喜欢亲自动一下手了。张来福说看不来啊,公安局里还兴这个,不是犯纪律的事情么?孙名利说,所以后来就给处分了,调到其他局去了。
盼望已久的新”李鸿章烩菜“是赵大勺亲自端出来的,他拉了把凳子坐下来说,你们吃这个菜之前,我得给介绍一下背景。张主任是知道的,陈建国可能不知道这个菜的来历,话说李鸿章原来是清朝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1896年奉慈禧太后的圣旨出使欧美各国,在外面吃不惯西餐,回国后,嘱咐府中厨师做平时喜欢吃的白菜、豆腐、粉条。总督府的厨师董茂山和师弟王喜瑞就把这三样和海参、鱼翅、鹿筋、牛鞭等用保定府槐茂甜面酱精心配做了一道南北结合,高低相配的烩菜,李鸿章吃了以后连连称赞,从此就成了有名的官府菜,这个菜看似家常,但选料考究,是家常风味的高档菜肴,宴请年长贵客,那是首选。张来福翻动着烩菜说,你这里可惜只有虾皮啊,海参、鱼翅、鹿筋、牛鞭都没有。赵大勺说,现在抓革命促生产,你能吃到虾皮就不错了,海参、鱼翅、鹿筋、牛鞭那些东西,毛主席都吃不到,别说你了。孙名利说,你既然是传人,那你祖上和李鸿章有牵连?赵大勺说,有牵连早给批斗了,我祖上是给李鸿章家扛长活的,标准的贫下中农,听我爷爷说,这个菜是我爷爷的爷爷跟王喜瑞学的,当时在厨房帮工。孙名利说,虽然没有海参、鱼翅、鹿筋、牛鞭,但是有虾皮也不错,配些什么酒才好?赵大勺说,我这里面还放了鱿鱼干,刚才张主任没仔细看,这可算是没有山珍也有海味了,这个菜还是喝点白酒好。张来福说,那有什么酒啊?赵大勺说,这里最好的就是西凤酒了。孙名利说,西凤酒高档啊。张来福说,那就喝西凤吧,我跟陈建国说说话,赵大勺你去忙你的吧。
两个人喝掉半瓶西凤,张来福话又有点多。他问孙名利,您是过来人,您说这男女相配,重点在哪里呢?孙名利说,五个境界,一个相配,一个是相合,一个是相亲,一个是相爱,最后一个是相敬。又说相配的人多,相合的人少;相亲的人多,相爱的人少;相敬的人少之又少。张来福说,那男女相配是不是像是修行?孙名利说,差不多吧。其实很多人都是凑合着过日子了,其实有缘的人,就能相配了,但是有情的人,才能相合,然后呢,有意的人才能相亲,有恨的人,才能相爱。张来福说,这前面的都好理解,就是有恨的人才能相爱比较费解,都恨了,还爱什么呢?孙名利说,以前讲爱恨交加,人爱到一定程度,就表现为恨了。恨是因为追求完美,可是又很难完美,就有恨,恨就是遗憾,懂么?张来福说,基本懂了,那您说我现在是哪个境界。孙名利说,你是第一境界,在找相配的人,也许找到了,发现不相合。很多家庭矛盾都是这样。张来福说,那怎样才算相合?孙名利说,相合就是夫唱妇随,不能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张来福说,看来这姻缘可是不容易,可偏偏很多人要追求。又说,您爱人给我算了一命,说我断掌,是掌朝纲的料呢。孙名利说,说你掌朝纲,意思是说你的心可以雄伟起来的,但是男人的心雄伟是一方面,也要心细了,胆大心细,说的就是这个。张来福说,我发现没有您不知道的,您是个全才啊。孙名利说,旁观者清,我都在局外,进到局内,就不能免俗了,所以很多聪明人也做傻事,绝顶聪明的人,会做特别傻的事。张来福说,那您觉得我会做特别傻的事么?孙名利笑了说,你不会做特别傻的事,因为你不是绝顶聪明。夜有点深了,孙名利说,时间不早了,今晚你还回厂里么?张来福说,我还是回吧,我想等等赵大勺,和他一起回去。孙名利说,他这个人头脑清晰,你跟他说话,小心一些,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吧,我先回家了。赵大勺等到打烊了出来,看到张来福还坐在那里抽烟,就又一愣,就说,你是专门等我的吧?张来福说,是啊,一起回厂吧,刚好有些事要跟你说说。赵大勺说,我也刚好有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