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鹭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郎朗的读书声,在庭院里回荡。
一个书生正在庭院里踱着方步,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连成一片,书生急忙打开院门,院门开启,一只受伤的白狐躺在门口,只见白狐的后腿上一条血口,仍然不停的冒着血水,白狐口中“呜呜”叫唤,声声呜咽似人在哀求一般,书生心生怜意,此时马蹄声更近,蹄声哒哒似催命的魔咒,小狐狸在书生的怀里瑟瑟发抖,眼神望向蹄声传来的方向,书生见状知其意,抚摸了一下小狐狸说道:“你且藏在我的袖子里,不要怕,不要出声。”白狐听言,眼内流露出一丝感激,书生不仅笑道:“果然众生皆有情”,遂将白狐藏于袖间。
烟尘扬起,一行人马赶到书生门前,这群人马皆背负弯弓,身穿藤甲,腰挎长刀,一看便不是这山野的人家,一个看似头领的人,越众而出,冲着书生道:“可曾见过一只负伤的白狐?”书生虽在山野中,但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古语:腹有诗书气自华,书生见这汉子言辞不善,口气轻蔑,不禁一声冷哼,不愿作答。大汉眉头一皱,这山野小地还出了个刁民,平时自己怎么可能跟这些山野之民说话,如今竟然还遇见个不愿搭理的。不过,大汉看了一眼面前之人的打扮,不像寻常庄稼汉,知道是个山野书生,有几分傲气也正常,当下不占理,也不便发火。此时,人群中一匹枣红马突然越众而出,马背上一个绿衣少女,眉眼如画,书生不由得有些呆住,反应过来时,连忙移开目光,脸上泛红。少女秀眉一拧,说道:“书生,我问你你可曾见过一只受伤的白狐,我好不容易才射中它,没想到那可恶的东西竟然装死,刚一靠近就跑了,我一路追到了这里,书生你要是知道就赶快告诉我们”书生听这女孩说话,见她樱桃小嘴上下开合,吐出的气息似乎温暖了整片山林,带着丝丝甜香。女孩见书生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一笑之下满山的花朵在书生眼里都失去了色彩。书生暗自咬舌,回道:“刚才我开门确实看见一道白影从门口蹿过,速度不慢,往那个方向去啦”说着书生指向门户右面的密林。书生还要再看少女一眼,确是马蹄声急,芳影无踪。
回转庭院,书生放出白狐,发现自身衣袖都被血水浸染,不禁心生侥幸,还好刚才没有暴露出衣袖上的血迹,再看白狐,此时更加虚弱,狐眼迷离,已然有些晕迷的征兆,书生疾步进屋,取出药散和纱布,又到厨房取来热水,替白狐清洗伤口,敷上药散,这些药散本是为负伤的村民调配,也不知对狐狸有没有用,但此时也只有尽人事而已。处理完伤口之时,白狐已然昏厥,书生将白狐放在榻上,自己坐在旁边,却满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少女的一颦一笑,有时还会不自觉笑出声啦,整个人也有些痴傻了。
五天后,小狐狸的伤已大为好转,伤口已然结痂。早上,小狐狸来到庭院,书生正在院里踱着方步,诵读着诗经,白狐来到书生面前,“吱吱”叫了两声,用小爪子比划了一个要走的手势,书生不觉笑了起来:“还真是通灵的小狐狸,你是在向我告别吗?”小狐狸“吱吱”的点头,书生蹲下摸摸了小狐狸的头说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的伤可要注意,还不可奔跑,以后小心点,万不要再碰到那些人,又被抓了去。”小狐狸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书生的爱抚,口中“吱吱”了两声,书生笑道:“你知我言,我却不明白你的话,你是不是在嘲笑我人不如兽啊”,小狐狸连忙“吱吱”的叫了起来,小脑袋摆来摆去,书生摆摆手道:“逗你了,小白狐,今后若再遇险,便来我这里,要是丛林危险不想待了,也可来我这里与我为伴,走吧”,小狐狸“吱吱”两声,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书生目送白狐进入密林,在清晨朝阳之下,仿佛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向他遥遥一拜,只是定睛再看,却又只见山林草木,不见飘渺仙踪。
书生回屋,又两日后,院门外马蹄声急,书生大喜,料定是绿衣女子经过,遂打开院门眺望,一骑人马带起烟尘来到院门,果然是绿衣少女一行人,一行人下马,说明来意,来此休整,不日将回。书生扫塌迎客,热情招待,将一行人安顿在了院内。
夜半,绿衣少女与大汉月下对饮,书生作陪。书生言及白狐之事,大汉默然不言,少女眼圈红肿。原来,少女的弟弟生有怪疾,常年卧床,访遍名医也治不好,其母整日以泪洗面,偶有游方道士路过,说这山野之地有灵狐,寻之可治愈怪疾。说道这里少女不禁自责,都怪自己大意,如若当时再补射一箭,必可杀死灵狐,听说灵狐体内生有灵丹,用此丹必可治愈弟弟的疾病。书生闻之,暗道惭愧,见少女泪眼婆娑,有心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正是自己放跑了白狐。书生有心补救便问:“令弟是何病情,小生对医术也略懂一二”,大汉冷哼,怫然不悦,显然未曾觉得书生有那等医术,少女虽也不信,还是将病情道出。书生听后一呆,心道怪哉,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病症,后来不知父母从哪里寻来药方,四处采药,为自己调理身子,自己也因常年久病,对医术才会有所涉猎。看来那游方道士非是要他们来寻白狐,而是要白狐带路来寻自己才对。当下回转房间,抄了一份药方出屋交给了绿衣少女和大汉。书生未曾言明此药方治好过自己,只是让少女和大汉回去后照方抓药,大汉举杯喝酒,不曾理会,少女见书生热情,便道谢一声收下药方。
又两日后,绿衣少女一行人离去。留下书生在院门痴痴遥望。
书生每日里依旧在庭院里读书,只是每当有嘚嘚的马蹄声响起,书生便会倚门倾听,当马蹄声远去,书生重又捧起书本,念诵起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只是书生不知院墙外有一只白狐在倚墙倾听。
小狐狸回到山里,问了山里的其他的动物,什么是“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有一条修炼有成的白蛇告诉小狐狸,那是在讲一个女子跳舞,舞步轻盈,好似踏波而行,美仑美幻。小狐狸记在心里,看来书生肯定想看女子跳舞,不然怎么会每天都要念叨“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小狐狸走出大山,来到歌舞坊间,偷了几本舞谱,又回到了山林,自此开始每天照着舞谱跳舞,白天跳会有许多动物过来围观嘲笑,小狐狸也不管不顾,夜晚跳,会有狼群毒蛇经过,小狐狸也不管不顾,她只是跳舞,照着舞谱,用小小的身躯去模仿每一个动作,为了学习跳舞,她不再四肢着地,而是两只后脚走路,不知摔了多少跤,每一个动作小狐狸都一丝不苟,哪怕每一次旋转就会扭伤一次脚踝,哪怕每一次踮起脚尖就会折断一次指骨,哪怕每一次倒下就会刮破一块毛皮,终于几个月后,小狐狸练成了第一只舞蹈。她要跳给书生看。
养好身上的伤,洗净自己的皮毛,小狐狸清晨时分来到书生家门口,小爪子在门上扒拉了好一会,书生打开了门,看见小狐狸,书生开心的笑了,蹲下身就要抱起小狐狸,小狐狸虽然很想投进书生的怀里,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跳舞的,摆了摆头,小狐狸向后退了几步,就在院门前跳起了舞,小狐狸跳的很认真,一步一步踏的很稳,小狐狸自我都有些陶醉时,眼角瞥向书生,却见书生正在哈哈大笑,小狐狸很生气停了下来,书生走过来摸摸了小狐狸道:“难道这山林里还有猴儿酿的酒吗,你是不是偷喝喝醉啦,真是有趣”,小狐狸委屈的“吱吱”叫唤,书生却只是哈哈笑着。小狐狸眼圈一红,转身跑向了山林。书生看着小狐狸远走负气的身影,只是喃喃低声道:“小灵狐,我救你只是心生善念,你为我一舞足矣,这红尘太苦,万不要再来啊”说完思及自身,不由轻声一叹,回转庭院。
小狐狸回到山林,委屈无限,伤心万分,在山林中盲目穿行,眼泪不争气的一滴一滴落下,走的累了,小狐狸便伏在草地上,沉沉睡去。梦中一个白衣女子,翩翩起舞,踏浪而行,裙摆起伏,衣袂翻飞,如穿花蝴蝶,似落英缤纷,小狐狸低头瞅瞅自己,一身白毛,四肢短小,虽然舞姿一样,确是天差地别。梦到此时,小狐狸一下惊醒,醒后低头沉思,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愁眉不展,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时光如梭,冬去春来,又到一年播种之际,书生也下地劳作,一日傍晚,劳作结束,一群人正坐在田埂闲话,书生也在人群中,他话不多,但他一说话其他人都会侧耳倾听,书生在村里行医、教书,显然很有威望。书生看着天色,正要开口讲解一番气候天时的道理,给村民听,却猛然心有所感,望向远山。村民本来都屏息静听,虽然不一定听的懂,但记住两三句,回家后告诉小子又可以炫耀一番,华夏的文化往往就是这样流传下来,三言两语,积少成多,虽然不成系统,确是口耳相传,藏智于民。
傍晚时分,小狐狸来到山巅,身旁跟随着白蛇,白蛇眼中有泪,白狐确是喜笑颜开。小狐狸站在山巅,放眼苍茫山色,不禁引颈发出一阵狐啸声,其声欢愉,四野不少有灵智的生物都看向山巅,瞭望之后,不少生灵都一声轻叹,喃喃自语道:“痴儿”。
小狐狸长啸之刻,正是书生有感之时,书生只遥遥看到山巅,肉眼凡胎如何能看到山巅之上站着的白狐,小狐狸也遥遥看向田埂,修炼太浅,她又如何能看到田埂上的书生,两人的目光隔着茫茫林海,也许相交纠缠千百次,也许如两道平行线,从未曾相交,这谁又能知道了。
白狐转身看了看白蛇,咧了咧嘴笑道“别哭,没事的,我还要为他舞一生了,不会轻易就死掉的”白蛇欲言又止,终化为无言叹息,退到了山林之中。小狐狸站在山巅,又发出一声长啸,她不知书生是否在看,是否能够看的到,她只想为他而舞,我为你舞,看与不看皆为你而舞。
白狐举起前爪,攥成拳头,猛地捶向自己的心脏,一下两下,一下重过一下,一下一下像是要将心脏捶出胸腔,白狐心房里的灵丹在捶击之下,跳来蹦去,终于一下跳了出去,白狐张口就是一口心房之血喷了出来,伴随着这口鲜血有一颗白色的灵丹喷了出来,悬停在半空,喷出这口鲜血,小狐狸委顿在地,灵丹漂浮,在灵丹周围,天地灵气受到牵引,聚集起来逐渐化为一个白衣女子的样子,小狐狸本来委顿在地,见此情形确一下站起,后肢站立,前肢平伸,然后踮起一只后脚,身体一拧,便旋转起来,灵气化成的白衣女子,此时动作和小狐狸一样,手臂打开,一条腿踮起脚尖,而后纤腰一拧,衣裙飘舞,如穿花蝴蝶,似落英缤纷。
书生遥看着远方山巅,虽然距离遥远,看不真切,但当白裙飘舞之时,依稀的折射似乎显示那儿有人在山巅起舞,村民本来还不知书生为何看向山巅,此时一个个也都看的痴啦,虽然看不真切,但模糊之间似乎看到那儿有人起舞,这苍茫大山,村里人夜晚也是不敢进的,现在却有人于傍晚在山巅起舞,顿时不少村民认为是仙女起舞,小村也热闹起来,许多小孩妇孺也出门远眺对面的山巅。夕阳西沉,夜色降临,村民也未曾散开,虽然没几个看到的,甚至连影子都没见到的大有人在,却不妨碍大家谈论的兴致,许多人没见着,也添油加醋的诉说,直如亲见一般。书生在人群中只是安静的坐着,思索着。有村民吹牛吹过了,被拆穿又不肯认账,便闹到了书生那里,毕竟书生第一个发现。村民问道:“先生,你说那个是不是仙女起舞,而且那仙女可比这王老汉的闺女漂亮多啦,你说是也不是”,书生闻言一笑:“确实是仙女起舞,也许会保佑我们一方平安,大家以后不要去那个山巅打扰仙女,平时大家可以向那个山巅祭拜,祈求仙女保佑”,村民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都说书生了不起,他们这些山野之民那会想到这些,幸好先生提醒,不然村里那几个猴崽子指不定就跑去惊扰了仙女,给我们带来大祸,村里确实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听说有仙女,动了心思想要前往一探究竟,此时都被各自的父亲揪起了耳朵一顿训斥。
小狐狸在落日余晖洒下的最后一刻,跳完了最后一个舞姿,空中灵丹凝聚的白衣女子,周生雾气弥漫,似乎就要消散在雾气之中,白蛇连忙蹿出,接过空中的灵丹,塞入白狐的口中,灵丹入体,白狐悠悠醒转,咧嘴一笑,一道血水就从口中流出,她却不顾看着白蛇笑道:“我跳的好吗,你说他会喜欢吗,只要他不嘲笑就好,那个可恶的人,上次竟然笑话我,这次一定惊艳到咬了他的舌头,哼哼”白蛇看着狐狸不言,心里却在说:“他能看到吗,他怎么看的到呀,他就是看得到你的舞姿,他能看到你不要性命吗,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