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无尽黑暗,岩浆横流的地方,还是那两个人,一个坐在黑石宝座上,一个站在下方。魔帝问:〝可有什么消息?〞
黑衣人道:〞属下暗中跟踪季蓁,他去了大理,好像是去找什么…是八卦阵。〞
魔帝:八卦阵?
八卦阵是上古遗失的法阵,据说这八卦阵,恐怕连仙也无法从中逃脱,魔帝当然知道这一点,在他心中想道看來这季蓁是无论如何都要杀川渝,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黑衣人:〝对了,还有一个人似乎和季蓁有什么仇恨,我一路跟踪发现她缕次对季蓁下杀手,但这季蓁却又似乎很在乎她。〞
魔帝惊诧:〝嗯,季蓁会对一个人这么在乎?〞
黑衣人:〝属下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个女的下手,到时候借刀杀人。〞
魔帝否决:〝你继续观察。〞
黑衣人:是。
碧桃顺乎扯了一枝花叶,暗暗在空中划了一个符,到了她从前静坐的地方――滢溪。
滢溪是不会幻术的人所看不到的地方,正因为如此,碧桃才敢在这儿修炼静坐。
这是一浱雨林风光,乔木高得参天,植被都繁茂得很,郁郁葱葱的,湿润的树干上垂挂着幽香的兰一花,不时飘过來几声鸟鸣更添幽情。溪水潺潺而过,带歨些许落叶,碧桃默然静坐于溪畔,衣襟上也落了不少花和叶,原就是淡到几乎纯白的粉色纱衣,在光线暗淡的树林里几乎就是纯白。
碧桃看上去是在修炼,但却心绪不宁,难以入定。滢溪的水清明得见底,却泛着幽蓝的波光,妖异十分,里面游过的小鱼透过这光芒,肌理竟然透明,骨头都隐隐可见。碧桃手中的花叶早已枯萎,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溅着水花,那树枝竟霎时鲜活丰润如初。碧桃却并不惊讶,看着手中怒放的花朵,但笑不语,那笑里,却是隐约着忐忑不安的恃绪。
片刻之间,空气里便有了些漩涡,碧桃依旧静静坐着,并不回头,却敛起了笑容。她面前的溪水中,有季蓁的影子。
碧桃仿佛百无聊赖地看着水波在树枝的搅动下聚了又散,季蓁问:你是谁?
碧桃:碧桃。
〝碧桃?〞季蓁心念一转,纵然冷静如他,也不禁惊呼出口:你,你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却不忘记摊开掌心,一道冷芒便勘勘直逼碧桃眉心。
碧桃不避不动,看着季蓁的目光很复杂――季蓁想,那是一种奇怪的目光。
季蓁一怔,又问:你究竟是不是…幻影宫的前任宫主?〞即使如此,手上的星流剑却不曾动过分毫。
碧桃微笑:是。
季蓁似乎有些迷茫,疑惑地看着她。
碧桃叹息着转过身,星流剑还在原地,但她却毫发未伤。
是怎样的幻术?竟能够穿越这星流剑!
碧桃背后没有任何防备,而季蓁几次握紧了星流剑都没有出手,他平日里的处变不惊,已经不剩下多少,心里反倒是是震惊多些,但正是这本性里带来的镇定,使他更为震惊。
方才他跟着碧桃过的时候,看到她布下的五行八卦阵心中已经大骇,然,他此行前來,本就是为了这阵法…,这是洪荒时期的阵法,必要靠流水支撑,当时懂得的也不过十余人而已,时至今日,只有前任幻影宫宫主碧桃曾经修成。
可是数年前又死了,不免惹人猜疑,日前池地的分盟主报说又见了八卦阵,这是极厉害的阵法,若为已用,正阳盟何愁不能成功?
然,这人…竟然是碧桃?!
季蓁脱口问道:为何?
碧桃转身,似笑非笑,目光却冰冷而阴郁,她说:是,一场变故,那是永远不能提的禁忌。
〝禁忌?〞
碧桃颔首,眉目肃然:〝是的,禁忌。〞
季蓁心里一紧,道:〝我想,若是你们曾经有过誓约,他当是许了你一生的平静,而如今,他已破了这誓约,你却不肯毁约?〞他自认看人很准,出语颇显锋利。
碧桃略一吃惊,随即笑道:〝不是他,是我。是我自己不要这平静。〞
这却使季蓁亦吃了一惊,〝为劝我放弃攻打天界么?这是私人恩怨,你不必插足。〞
碧桃说:〝你以碧桃是是谁?难道幻影宫的宫主连这些也不知道?可你的私仇,较天下苍生而言实在太过渺小。天帝现在需要时日,你却偏不给他――你以为你这样有什么好处?三百年后…〞碧桃忽然住口。
季蓁并未察觉,只是负手而立,傲然道,〝我也不单是为了私仇,这些年魔界和人界本就不太平,这里的又多是些不会幻术的,川渝反到还加了三成贡物,这是什么道理?他叫百姓如何过活?难道人界和魔界的人便不是他的子民?他可以就这样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们改变不了命运。〞碧桃叹息,举起双手伸向天空,十指交叉成为网状,指尖散发淡青色的光芒。〝谁都无法改变宿命――也许,神可以。〞
淡青的光芒敛了,她梦呓一般说:〝各人有各人的轨迹,永远无法改变,神,便是轨迹外的那个旁观者。秋月无痕,潮起潮落,花开,寂无声。你若逆天,必不得好死。〞
〝那又如何,我偏要逆天!〞
〝季蓁,你很像他。〞
季蓁:谁?
碧桃:你父亲。
季蓁怔住,碧桃微微苦笑,道:〝看来我说不动你,其实我此次來,本也就是逆天的,天意终是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季蓁你好自为之。〞
她走开两步,朝天空念了几句咒语,收了阵法,正欲离开,却听季蓁问了一句〝我若不得好死,落雪呢,她会怎样?〞
碧桃蓦然回首,微笑着优雅地摇头。
季蓁惘然若失,不明所以,但却看明白了她的目光。那是寂灭和厌倦。
碧挑并没有回桃源村,而是去了天界。
为了,那个禁忌。
她还记得那日在幻影宫中初次拥有了足够的幻术可以使用母亲教给她的五行八卦阵,乞窥天道,结果却使她惊怔。
三界一切一切的幻术力量竟然都是倚仗着天界不为人知的第十七宫――琅环宫,而那里的力量,三百年后便会枯竭。
她想,若是川渝还不知道可怎么好?这是他的天下,如果要让他幸福,又怎么眼看着他失去自己的天下。
她去告诉川渝。
川渝却笑了,淡淡道:〝我早知道。〞顿顿又说,〝也难力你,你可知道你的处境么?〞
碧桃怔住。
后来,川渝许了她在人界的安宁,条件是,永不泄密。
那时的她亦是淡淡的一个人,却和现在的谈不一样。那时淡是因为愿望太少,唯一的愿望,便是让川渝幸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期望,甚至,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但,她就是这样一厢情愿。
听说,无欲者无所求,碧桃如今,也算得上是无欲无求了。
这次去寻季蓁,算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碧桃用幻术换了容貌。到天界珠璧宫去了。
她觉得,桃源村不再是能够带给她平静的地方,不如回到天界还好些。
珠璧宫宫主却将她遣到了梵天宫,那是她最不愿去的地方之一,看到如嫣,她会想起所有的那些她想要忘记的事。
然,她不能生事,也无法推辞。
梵天宫,百花堂。
素白飘飞的幔帐后面,碧桃看见那个女子。
她的表情是永恒的淡静和肃然,容貌是冷漠的绝美。
碧桃知道自己或许应该恨她,但是她没有,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不愿,她,不愿恨她。
因为碧桃看见了她的眼睛,如同琥珀的眼睛,里面很复杂,但碧桃也看见了寂灭,看见了厌倦。然后她释然,她懂她,她们都是放得下的女子,放得下情的女子。
碧桃盈盈下拜:〝见过宫主。〞
如嫣凝视了她许久,吩咐道:〝你去做桃花令,可好?〞
碧桃惊怔,没有哪个初入宫的仙子会有这样高的地位,然,她并未反驳,依然静静地道:〝谢宫主。〞
如嫣果然是神,封她做桃花令,分明是暗合了她碧桃的名姓!
她在试她。如嫣颔首,眼睛里面有轻微的叹息。
这是天界的黄昏,天空碧蓝如洗。梵天宫里飘荡着花朵混合的香气,很好闻,碧桃松松地挽着发,抱膝坐在桃花院里看花瓣飘落。
她想这是桃花的死亡,死也要死得壮烈,她不求壮烈,只要平淡。
碧桃这名字,真是起错了。桃花且艳且烈,但不是浮华,这是会结果的花,而她…。她想着就笑了,伸出手去抚摸那一串一串开的繁密的花朵,嗅着一股股若有若无的香。
如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來的,她看见碧桃一个人在笑,仍旧叹息。
这本是淡如菊的一个女子,却偏偏要叫碧桃,这…如嫣径自走到碧桃跟前,拂开几枝热闹的桃花,俯身对碧桃笑道:〝桃花正好。〞
然后就离开,她知道她会懂。
碧桃有些恍惚,她看见如嫣,绝代的风华,青丝划过肩头垂落,盈盈一笑,艳压桃花。
于是她也站起来:〝是啊,桃花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