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夏雨天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
办公室里,送陈涛母亲回家的柳岚折返回来,刚好碰到闻讯赶来的章小燕。见到站岗的林大剑,柳岚劈头就问了一句。
在柳岚的讲解下,林大剑和章小燕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章小燕对夏雨天的做法也感觉有些不满,认为他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太激烈了。可是这事听到林大剑耳朵里,他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你们不明白,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林大剑无奈地叹气。
在夏雨天五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抛下夏雨天父子俩,跟另外一个男人跑了。继母曾文颖,是父亲夏长生在夏雨天十岁那年另娶的。曾文颖当时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由于那些年计划生育抓得严,两人结婚后也没再要过孩子,可以说曾文颖的付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在这种情况下,曾文颖将夏雨天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亲生母亲对待儿子还要溺爱。
可是亲生母亲的离去,依然在夏雨天的童年留下了一道阴影。所以他的青春叛逆期比普通人要长很多。少年时的夏雨天,可是无恶不作,比只会耍嘴皮子的陈涛要夸张得多。
自始自终,曾文颖都没有抛弃过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反而一如既往地关心他,爱护他。
直到上了高三,夏雨天才渐渐成熟,也就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母爱。所以他对对不孝之人,尤其是对母亲不孝的小青年,尤其痛恨。
这也是夏雨天在见到陈涛辱骂生母之后,过于激动的原因。
听完林大剑的述说,章小燕眼眶都红了,柳岚也感觉自己莽撞了,心生惭愧。
“你们放心,小天不会把那小子怎么样的。不过这件事,你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林大剑严肃地对两女道。
林大剑少有严肃认真的时候,两女自是忙不迭地作保证。
……
龟背山山如其名,形同一个巨大的乌龟壳,圆圆的一团,伏在江城中央,朝着东方的一面伸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翘首期盼汹涌而过的大江。
江城属于丘陵地带,所以龟背山其实并不能算是一座山,最高的地方甚至比江城最高的摩天大楼还矮一些,但这并不妨碍江城人对龟背山的喜爱,尤其是站在山顶,看秋日的太阳缓慢爬升。
夏雨天找了块凸起的岩石坐下来,面朝着日出的方向,双目微闭,似乎要睡着一般。
林大剑扒拉掉裤管上的露水,挨着夏雨天坐下。
“那小子我帮你安排到老头子公司的保安处去了,几个退伍的兵哥哥正无聊得发慌呢!这下有得他受了。”
夏雨天没有开口,轻轻点了下头。
见夏雨天没有说话的兴致,林大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该忘就忘了吧。”然后转身朝山下走去。
走了没几步,后面传来夏雨天细微的声音,“我已经忘了,可是事实依然存在。”
林大剑愣了半晌,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没等到太阳完全露出笑脸,夏雨天就起身离开了。远方的江面上,泛起阵阵灰蒙蒙的雾气。
本来他想自己操练陈涛几天,可是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空有冷酷的心肠,却没有安全有效的方法,真要把那个黄毛少年操练出问题来,麻烦可就大了。不过林大剑办事他很放心,想必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军事化生活,陈涛桀骜不驯的性格多少会有所改观。
下山没多久,手机响了。夏雨天接了一听,是李宏彦打来的。电话的另一头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公交车上,夏雨天简单问了几句,约他在校门口见面。
夏雨天从山脚走到校门口,又等了大约五分钟,李宏彦才到。
“辛苦了。”夏雨天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尘。
“还好。”李宏彦笑了笑,“事情都办妥了。”
“好,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这段时间李宏彦忙得人影都难见到,从一个学校跑到另一个学校,江城的公交路线摸得比司机都熟。
自动科大的七彩虹家教中心开办以来,前来应聘的、找老师的,络绎不绝。红火的生意让江城其他几个名牌高校学生看了眼红,于是,在科大附近的师范大学里,出现了一家新彩虹家教中介,模式与夏雨天的七彩虹类似,也是打着校勤工俭学部门的旗子,广招优秀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甚至部分讲师做教员,有师范这个名号在前,生意居然有赶超七彩虹的架势。
李宏彦就是被夏雨天派去对这些新冒出来的学生中介中心做调查,简单的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很好。”夏雨天随意翻看着李宏彦递过来的调查报告,咂巴咂巴嘴巴,附到李宏彦耳边嘀咕了一阵。
李宏彦脑袋往后一仰,惊奇地看着他,“真要这样?不跟他们直接竞争?”
“竞争,”夏雨天抽出一根***扔给李宏彦,自己也点上一根,“我们拿什么竞争?”
李宏彦皱紧了眉头,欲言又止。
“人家可是师范。”夏雨天伸出食指敲击着桌上厚厚的一叠调查报告,“我们只能用这个办法,就是你可能会辛苦一阵子,我会在总结上写明的。”
李宏彦听得连连摆手,低下头思考了一阵子,紧紧地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夏雨天每天除了关注李宏彦的工作进度,偶尔到七彩虹去转一趟,剩余的精力都放在了陈涛的生活上。
林大剑老爹公司的保安,果然都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子弟兵,虽然已经复员,可是生活作风依旧是在部队里的那一套,除了没有真枪之外,所有的纪律性的东西一律保留了下来。
夏雨天来到保安宿舍的时候,陈涛正在被罚站军姿。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灼得人皮焦心躁。陈涛穿着一身保安制服,站在露天篮球场中央。制服是保安的,穿在陈涛身上显得有些大。背后的一块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瘦弱的背肌上,显出中间一道沟壑。
篮球场上除了陈涛,再没有别人。夏雨天走到宿舍里,检查了一下他的床铺。被子已经隐隐有豆腐块的样子,床单也被抻得平平展展,床底下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拖鞋,一双解放鞋,毛巾从中折过一遍,搭在盆沿上。
夏雨天一边看一边点头,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来住上一段时间。
陈涛是跟两个保安一起回来的,见到坐在小凳上的夏雨天,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在夏雨天面前立正站好,“……老师。”
“嗯,回来了。坐吧。”夏雨天笑了笑。
“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陈涛低下头,咬住下唇,“还好。”
正如林大剑所说,这帮兵哥哥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来一个“新兵蛋子”,当然得好好操练。陈涛刚来的时候,野性子一时改不过来,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头。简单的站军姿,却是最累人,最让人没脾气的惩罚手段。两个五大三粗的兵哥哥愣是让他在太阳低下晒足一个钟头。起初,陈涛因为身子虚,昏倒过两次,越往后,能坚持的时间就越长,到现在为止,一个小时的军姿对他已经不成问题了。
陈涛原来的一头黄毛也被兵哥哥勒令剃光,现在整天戴一个迷彩军帽。皮肤晒得黝黑,在规律的生活下,身体也结实不少,看起来居然有了那么一点新兵的样子。以前那个神色倨傲目空一切的陈涛已经不复所见。
只是同真正的兵比起来,陈涛总有一种差距,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内心。
夏雨天注视着陈涛无神的双眼,长出了口气,“从今天开始,军训结束。”
陈涛猛地抬头,目光中总算有了些神采。
“跟着我,直到我同意让你回家为止。给你五分钟换衣服。”夏雨天说完,不等陈涛从大喜大悲中恢复过来,起身往外走。
林大剑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也请几个保安喝过了酒,夏雨天带着陈涛,信步走到江城街头。
陈涛默默地跟在夏雨天身后,一个多月的准军营生活,已经磨去了他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