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傍晚。宽阔的马路上,一辆巴士正平稳地向前行驶。
夏雨天刚从老同学的生日宴会上回来。夏雨天是江城某重点大学的……分校学生,学校名字好听,可事实上却是个不入流的三类大学,跟老同学那高等学府比起来,屁都不是。夏雨天在介绍自己时都要将叉叉分校四个字省略,这也是他不太愿意跟老同学聚会的原因。可是以他家境平庸、人才一般、学历不佳的条件,要想将来混得开,不多结交朋友那是痴人说梦……
本来以他戳一下动一下的性格,是不太想去的,可是转念一想,老这么窝在寝室里也没什么意思,正好去那里的路途不算短,就当是出门散心了。
省城的公交车总是难等,等来的也都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等到一辆空一点的,夏雨天忙挤上车找了个座位坐好。
晚上喝得有点高了,夏雨天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清凉的夜风吹进来,车身轻微摇晃。回学校的路还远着呢,他准备在车上打个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巴士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夏雨天正在“钓鱼”,毫无防备之下,额头梆地一声,点在前排座位的塑料靠背上。
夏雨天一惊,倏地坐直,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只听到一个大嗓门乘客问道:“师傅,这是哪啊?”
在一如既往安静的车厢里尤显刺耳。有人出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车厢里开始嘈杂起来。
司机含糊了一句,“哦,我加个油。”
夏雨天晃晃依然昏昏沉沉的脑袋,向窗外望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昏黄的灯光映出榆树长长的影子。这是一个新修的院子,沙石水泥边角料随处可见。一幢乳白色的大楼正对着车头,大楼没有任何标志,分辨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司机下车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径直朝里去了。
片刻,一群身着统一制服提着防暴警棍的保安急冲冲地跑出来,将巴士围拢,可是人群里却不见司机身影。
夏雨天的大脑此时有些短路,加个油而已,有必要安排这么多保安?
一个队长模样的中年人拍了拍车门,“下车吧。”
车上乘客面面相觑,都搞不懂只是加个油,犯得着让大家下车休息吗,这加油站似乎也过于热情了一些。不过看那些全副武装的保安,乘客们只能抱怨几句,陆续下车。下车之后,几十个保安像防贼一样将众人围起来,只留了个口子,正对着大楼正门。
众人慢慢腾腾地挪进去,绕过大厅,通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一处像是餐厅的大房间。房间里两列十排桌子,显得有些空旷,房间一角挂着一台电视机,放的是经典动画片猫和老鼠,汤姆正在被杰瑞耍得团团转。
众人各自找位子坐下,不多时有人端茶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站起来走了几步,皱着眉头问:“油加好了吗?”
“油?”端茶的女人一头雾水,“什么油?我不知道。”
中年乘客脸色一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填一下出院申请表,按照要求做复查,然后拿去找院长申请,他同意了就可以。”女人翻了个白眼,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中年人拿起纸张看了一眼,突然把纸摔在女人脸上,指着她的鼻子吼道:“够了!这个恶作剧实在是无聊透顶!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交待,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告你们侵权!我不是在开玩笑!”
众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帮腔,夏雨天走过去拿起那张表格一看,顿时呆住了。
这是一张患者出院申请表,落款是——省立精神病医院。
那女人招架不住众人的质问,眼看着几个脾气爆躁的年轻人扬起了拳头,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众人一窝蜂地涌出去,还没通过走廊,便被一群全副武装的保安逼了回来。
夏雨天混在人群中,见情况不妙,打算打破走廊尽头的窗户,从那里逃出去,可是没走几步,脖子上忽然一痛。他只来得及扭头看一眼,一个针筒扎在自己颈动脉位置,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三天后,夏雨天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特护病床上。头有些晕,他轻揉着太阳穴,拿起床头小柜上放着的报纸,一行荒唐的标题戏谑地看着他。
司机贪杯,丢失二十名精神病人乘客被坑,无奈受困医院达三天
“昨日,被司机当作精神病人送到市新建的精神病院的二十位乘客,已经安全返家,几位被注射过量镇静剂的乘客也被送往医院检查,主治医师表示,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久就可以康复出院。
“三天前,也就是2006年5月8号,由于在路边酒吧停车喝酒,原市立精神病院司机老林发现自己巴士上的20名精神病患者全部逃跑了,而他应该把他们送到新建的精神病院的。出于害怕他的粗心大意被上司批评,这个司机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共汽车站,允诺免费搭乘每个乘客。他把这些乘客送到了精神病院,并且告诉医院工作人员这些“病人”非常容易激动而且胡言乱语充满幻觉。直到三天后,也就是昨天,公安局才在医院配合下查明事情真相……
“现在各地干警正全力搜捕司机老林,市立精神病院也在做乘客的工作,并表示尽一切努力赔偿乘客损失……”
夏雨天苦笑着将报纸扔到一边。他怎么也记不起这三天的事情,从被注射镇静剂到后来转到市立医院,三天时间好像记忆里的断层,被生生抹去。
医院很安静,只有窗外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夏雨天扭过头去搜寻小鸟的踪迹,却看到吊瓶快打完了,于是按响了床头的警铃。
其实现在夏雨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感到不舒服,倒是躺久了头有些晕晕的。
不多时,护士小姐过来了,拎着一瓶葡萄糖。夏雨天问她自己的情况如何,小护士掩嘴偷笑,告诉他医生的诊断结果。
镇静剂注射过量,可能短时间内会有头晕干呕的症状,总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夏雨天舒了口气,无聊地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到正在换吊瓶的小护士身上。小护士不高,身材颇为丰满,肌肤洁白水嫩,圆圆的脸蛋总是挂着微笑,显得十分亲切。
也许是感觉到夏雨天的目光,小护士脸上腾起一片红晕。
“……色狼!”
一个声音突然在夏雨天脑海中响起,这声音来得十分突然,夏雨天呆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护士轻轻抓起他的手腕。
夏雨天像被马蜂蛰到一般缩回手,警惕地看着护士。
护士也愣了一下,巧笑嫣嫣,道:“针头松动了,要弄一下。”
夏雨天将信将疑的伸出手,全部心神都放到护士身上,刚才那声音果然又出现了!
“哼!想逃?你逃得了么!乖乖地让老娘扎你几下,以后就不会这么色眯眯地看女孩子了,哼哼哼哼……”
夏雨天浑身一抖,却刚好碰到了护士手中的针头,护士捏着针头的手飞快地一伸一缩,正好在他手臂上扎了个针眼儿。
夏雨天似乎浑然未觉小护士的小伎俩,犹疑着问:“你,刚才说什么?”
小护士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夏雨天诡异的目光,忽然想起这个病人是从精神病院里送过来的,不禁打了个冷战,怯怯地说:“我说,我说针头松了……”
看着边说边往后退的护士,夏雨天也顾不得被对方误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死死地盯住她。
小护士是真的被吓着了,“呀!”地一声惊叫,挣脱了夏雨天的手,夺门而逃。
夏雨天此时已经顾不上被对方完全误解的事实,只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脑海中,依然回响着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边搞错了,这人是疯子,疯子!”
而他很清楚地看到——小护士的嘴巴并没有在动!
夏雨天心中惊疑不定,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渐渐形成。
小护士离开没多久,一个白发老医生推门进来。夏雨天偏头看了看,门外站着两名手持警棍的保安。
苦笑了一下,夏雨天动也不动,一边回答着医生无聊的问题,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方身上。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嗯,看起来不太像精神病患者……”
“难道是那小妮子受到骚扰,谎报军情?”
“唔,有可能……”
老医生自顾自地低头想着,问的一个问题却一直没听到回答,抬头一看,夏雨天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