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半个世纪了吧？
漫长啊！
萧筱实在忍不住了，第N次偷偷掏出了电话。
晕死！十一点二十八分，距离上次看时间，“才”过去了三分钟？！
“啪嗒！”一团不明物体，划破虚空，带着凌厉的尖啸，扑面而至。饶是萧筱身手不凡，也没来得及反应。被打了个正着。
“要死啦！谁打我？这是……”萧筱的火爆脾气马上就要发作，却突然意识到……
“老水飞笔，例不虚发！”这可是“水卟叽”水老爷子的中国历史课，谁敢造次？就连那些以丰兆君为首的金霸们，以申由甲为首的学霸们，以车靖辰为首的波霸们都不敢！遑论我家世平平，相貌平平，学业平平的小小的萧筱？
一念及此，赶紧收拾心神，正襟危坐。
“萧筱，说说你对元史的看法。”水卟叽可是一贯光棍打九九，更打加一，不会因为你坐好了就放过你。
萧筱暗自叫苦，这节课，她只顾心猿意马呢，何曾听进去半句？
“元不置史官……”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硬着头皮上吧。
“我是问你的看法，不是让你背书。”水卟叽声音严肃。
“这个……元……是中国被灭国的耻辱陆沉时期，不属于中国史，我们学的是中国史，元史没研究，没看法。”编上几句比不说话好得多，四年时间艰苦卓绝的对各教授战争，大家早就练成了针对性神功。
静，落针可闻。
水步机教授只是个教了一辈子书的教书匠，古板且严肃，奈何人家桃李满天下，传说市里的权贵富豪们逢年过节谁能不被老人家把礼品扔出来，可是莫大的面子。
眼看就要毕业了，很多课程，门可罗雀，唯独他的课没有人敢旷课。这是学院约定俗成的规则，尽管几年下来，萧筱没感觉到他讲课有什么独到之处……
也不是没有，年纪大了，又不愿意戴假牙，前排的同学们总是被他口沫横飞击中，因此得雅号“水卟叽”，据说，这雅号有几十年历史了。同学们是经过相当艰苦的考证才弄明白“水卟叽”是种类似于水枪的自制玩具……
“……这也算是种认知，好吧，你的毕业论文……”水教授看了眼萧筱，出人意料的没有爆发，恰在此时，下课铃声响了，众人不约而同长长松了口气。
水教授原则性相当强，听到铃响，绝不会多耽误一秒钟，果然，立即顿住话头，淡淡说了声：“下课。”
感谢九天十地诸神佛！萧筱仿佛有了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萧筱同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什么？！不是吧？！世界末日！
我容易吗？约到丰兆君可是拼了小命啊！他是学院的男神，年少多金，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跟他一起共进午餐……可是……
可是他时间观念特别强，从不等人！被视若跟他天造地设的车靖辰因为迟到了半分钟，二人竟然分手了！
完了！萧筱甚至感觉到了各种各样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同情，释然，幸灾乐祸……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萧筱开始攥紧自己的小拳头！
“我等你。”丰兆君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但是简单的三个字冒出来，却让整个教室一片哗然，萧筱甚至掐了下自己，证实不是在做梦。
车靖辰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转瞬即逝，平静的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先行离开了。
……
有了丰兆君的承诺，萧筱依旧忐忑不安，一溜烟跑向了水老先生办公室，几乎是前后脚跟到地方。进了他的办公室，没有半个小时能出来？丰兆君没等过人，这已经是开天辟地了，时间太长……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跟着水教授进了办公室，萧筱的眼睛一下子灿若星辰，脑子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这么句歌词，差点唱出声。
水教授有“客人”！
话说，省市级的大官，亿万级的富豪，进了水老爷子办公室都毕恭毕敬，现在这位……
以为自己是谁？莫不是以为自己有猪脚光环？！萧筱只能想到这么个怪理由！
一个猥琐邋遢的大叔。刚推的三毫米头型还跟这个世界有些搭边儿，浓眉大眼双眼皮儿，鼻高嘴阔，应该不丑，可惜，一脸杂乱的胡子，眼睛无精打采，立即把和谐的五官破坏到了惨不忍睹的境界。
初夏时节，这厮竟然穿着套袖口油光锃亮的迷彩服，还……还在外面套了件风衣！显然，风衣不是他的，袖子短了一截儿！且干净整洁。眼熟啊！嘿嘿，老水的脸色？
正想往前凑凑看水教授脸上的精彩，那厮看到二人进门，竟然……
竟然往后一躺，把一双肮脏的大头皮鞋翘到了办公桌上！空气中隐约有股化肥味道飘出！
“啪”打火机一响，点了根烟！
萧筱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小嘴登时张成了救生圈！
你死定了！
水教授有点洁癖，你敢在校园里走路抽烟，被他看见，都要教育你到世界观崩塌，在他办公室抽烟？问问院长敢不敢？
“愣着干啥？泡茶啊。”这厮也是没谁了。
萧筱几乎预见到了水老大发雷霆，教育的这厮怀疑人生后命令保安把他拖出去的场景！
嘿嘿，人模糊，天照顾，有个顶雷的，姐就真解放了！
下一秒。
萧筱真想蹲下，满地摸眼珠子了。
水老一脸旧社会，但却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委委屈屈走到茶几边，拿了茶杯，开始泡茶。
“叶子多点，要不没味。”猥琐大叔变戏法似的弄出根牙签含在缺了颗下门牙的嘴里，道：“大城市吃个饭都难，找了好几条街才有个面馆，怼了两大碗烩面，蒜吃多了，味大，解解。”
雨前香片！据说，院长蹭了很多次都没喝上，水老却给这厮抓了一把，水冲进去，几乎全是茶叶了！
什么情况？姐在做梦？萧筱暗自掐了自己一下，这还是我认识的水教授？
“师叔，咱能不能……”水步机看了眼发现怪兽一般的萧筱，小声对猥琐大叔说到。
“哦，走了不少路，捂脚，放上面透透风，正好，你给我找双拖鞋。”
“咳咳，这是办公室，哪儿有拖鞋，这样舒服，您就翘上面吧，等下回家再说。”水步机一脸无奈。
“算了，我忙着呢，就不去你家了，有事直接说。”
“就是这位姑娘。”化肥味儿越来越浓，水老微微退开点距离，指了指萧筱。
有种恶心叫膈臆，这厮看人的眼神就是！
沃日，偶穿的休闲服好不好？又不像靖辰她们那样凹凸有致，至于这么色的眼神盯着看？满校园的高跟美腿，他这眼神看人绝逼早就该给打成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叫丁一，丁是丁一的丁，一是丁一的一。”
还好，所有的破坏和谐中，这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多少缓解了下尴尬，但这腔调跟他指使水教授完全不同，又让萧筱身体某处一紧。
“呃……丁叔叔好，我是萧筱。”不能因为看不到美好就忘了礼貌。
“我有那么老吗？叫丁大哥就是了”丁一喝了口茶，把嘴里的茶叶吐回杯子里。
哈哈，上等的紫砂杯！不是出于礼貌，萧筱真想掏出手机拍下水教授的表情。
可是，这厮明明三四十岁的样子，水教授怎么叫他“师叔”？以他的脾气，这都能忍住，似乎还毕恭毕敬，嗯？这是？一股浓烈的化肥味把萧筱的思绪熏到了断裂！
丁一脱掉了一只鞋子，分不清是白色还是灰色的袜子露出了大脚趾，喃喃自语：“便宜没好货，十块钱六双，上火车才买的，穿了几天呀这才？”
“咳咳，大……哥”萧筱脑子一片空白的回应一下，皱着鼻子侧身道：“呃……水教授，你有客人，偶先走了。”
“咳咳，萧筱，你不是想要去考古队实习么？我这位丁师叔是专家，叫你来不是为了论文的事儿，是发现你有天赋，给你介绍个合适的工作。”水步机也是受不住了，有些话不能明说，怕吓坏孩子，但又不能不管，这小师叔性情乖张，没心没肺，绕圈子反而不好，索性直接捞稠的说。
什么？！萧筱有些迷茫，就这？专家？可是……
可是，水教授之所以受人尊重，不畏权势，不贪财帛，淡泊名利等等等等都是华丽辞藻，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懂，却不能明说。
那就是，他建议你怎么选择，同样努力的情况下，听之，一帆风顺，纵有坎坷，最终也会成就一番事业，不听，唉，不说也罢。
“……谢谢您，水教授，我……我能明天再答复您吗？”一丝感激油然而生，可又看了看沉浸在揉脚快感中的丁一，有些迟疑。
“哈哈，小大姐是看不上我吧？”丁一突然一声朗笑：“不要紧，看习惯了，就顺眼了。”
这话没毛病啊，可萧筱总感觉有些不对味儿，那股化肥味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不给你露一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老水快七十的人了，为什么叫我师叔吧？考古学家需要一定的心理学知识，就让你见识一下读心术，怎么样？我猜的对不对？”看到萧筱脸上有丝红晕，丁一很是得意。
嘁！姐是在想你这蹄子得几年没洗才壮观到这地步好不？再待一会儿非中毒不可，还是赶紧逃。当即挤出丝笑容道：“嗯，有水平，不愧是专家，我相信水教授是为我好，明天一定给您答复。”
“好吧，后天一早，我就要走，车票来时就订好了，最晚明天下午给我准信。”丁一似乎察觉到了二人的不适，把鞋子套上，站了起来。
“嗯，一定，水教授再见，丁……大哥再见。”
绝地大逃亡般离开办公室，远远看到丰兆君在林荫路等着自己，萧筱那股不适登时无影无踪。
……
“怎么样？师叔。”满脸忧虑地看了眼萧筱的背影，水步机小心翼翼的问到。
丁一重新点了根烟，狠狠嘬了一口，眉头拧成了疙瘩，良久，一声叹息：“唉，劫数难逃，中邪已深，你发现的太晚了，这些年你自己也迷失了方向，好自为之吧。”
“师叔……”
“刚才已经给你俩用了辟邪丹，规矩你懂，能撑过今晚，还有一线生机，撑不过去，你也不要怨天尤人，一切都是你们种因在先，才有今日恶果。”
“不，师叔，你一定要救我啊，家父临终……”水步机突然跪伏于地，老泪纵横。
看着地上的水步机，丁一隐隐有些不忍，虽然辈分在那里放着，可他毕竟已是风烛残年……
日正当午，初夏时节到了最热的时候，踌躇不定的丁一却猛然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凉意袭来，透彻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