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无助的人,看到秋天一片孤零的落叶,天边一只失群的大雁,忽然领悟了人生沧桑烟雨。万丈阁外如今正是这样一片凄风冷雨的景象。而这一次,踏入万丈阁的栖云心态忽然有了许多不同。
前几次来这里,她都是想着如何逃出去,为此,她不惜苦练凌云步法,恨不得化作天边云雁,可凌空云霄而毫无阻隔。而真到了连万丈阁都看管不住她,连三师伯的“云上飘”都追不上她时,栖云忽然又觉得有些逃避十分没意思。正如师傅所说,万丈阁也不过是锁一个人的思过之心,因此锁得住君子即可,至于小人,锁也忒便宜了点。栖云当时便反驳:“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我是个小女子。”
二师伯的冷笑声十分刺耳:“你还像个女子?你来生若不生成个猴子,就对不起这辈子你翻过的墙跳过的崖!”
师傅被一群师叔伯告状逼得无奈,总会用这一句话收场:“总是看在故人的情分上,好歹也要让她长到十六岁再逐出师门!”
栖云的惆怅也正是源自这里,师傅口里常提的十六年之期,而今刚好满了十五年,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离被逐出师门的日子不远了,不,应该说太近了!
十年前的今天,当她迈着还不稳当的步伐,一步一步爬上在一个五岁的孩子眼中看来,足有“万丈高”的台阶,师傅一直冷冷站在高高的云阶顶端,而台阶下着红装的女子逐渐在云雾中变得飘渺,但她清冽的声音依然隔着山间的轻雾冷风清晰传来:“林青云,你听着,十年之后,我来领人。”
已经爬到林青云跟前的栖云扬起小脸,清晰看到了林青云脸上闪过一丝抽动,然而回头看时,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青云并无多问她的任何情况,只是冷冷留下一句:“以后你道号栖云,便跟着我吧!”
没有人问她和那红衣女子是何关系,也没有人问她姓谁名谁又为何会来此处,当然更没有人知道那个寒霜湿透天地的一天,她经历了对她生命来说如何痛彻心扉的苦楚!
对于成人来说,孩子的世界可能永远都是无忧无虑。在林青云看来,这个被强迫代养的姑娘十年来过得其实挺不错,至少能够成为“青云山四大祸害”之首,她终归是未吃过亏的。
无人理解便是孤独,无人惦念便是悲凉,万丈阁的第五天,栖云忽然重味了十年前的感受,那便是茫茫天地何处可依的寂寞。人并不是慢慢长大的,人往往是在一瞬间长大的,而长大的标志之一,便是学会了道一声“天凉好个秋!”
“好冷的秋天!”栖云临着窗前崖外的萧索天地忍不住感叹,若是往常,她一定是飞奔到林间点起篝火将一只野鸡野兔烤出油,如今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再做这些。
正独自沉浸在感伤不能自拔的境界中,忽然眼前凌空飞来两道银丝,未及反应,她便身子一沉直直被拉坠下了悬崖。
栖云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她还未将身形调好,只怕落地要在石头上滚上几滚了!然而正当身子急速下坠,缠绕身上的银丝却突然收拉,她凌云而落的速度便立刻放慢。
栖云舒口气,刚要感叹有惊无险,一个人影忽然从背后扑了上来,二话不说便环上了她的腰!
“凌洛,你又耍什么花招!”栖云伸出手掌就要给他凌云一劈。
方才还装作风度翩翩而来的凌洛立刻缩了脑袋:“师姐别动,我这冰丝绳可没那么结实,摔了小师姐不打紧,我可不会凌云步!”
栖云强忍了怒火等二人着地,还未等凌洛开口便扬手一巴掌把他拍出了老远。
“小师姐,你别生气,我是看你一个人闷的慌想逗你玩!”凌洛捂着红了的半边脸面露委屈。
“你玩笑开得也忒大了吧!”栖云满脸的怒容。
凌洛捂着脸,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我学艺不精,辜负了小师姐的期望,可小师姐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就要分别的份上,别生气了?”
“分别,你要去哪里?”好奇心一来,栖云果然就平息了怒气。
“哎,我是怕今后再被小师姐从这悬崖撂下来没了性命,做鬼之前也总要来和您道个别吧!”凌洛看似可怜巴巴的面孔上分明透出一股打死不要脸的无赖感。
“啪”!凌洛的另半边脸终于凑成了一对完整的“红”。
“小师姐,那个,我是怕今后我们若真分别了,这山林间怕是没人再陪你来吃山妞送的野鸡了!”凌洛嘴上虽然不正经,但言语间却有些异样,放佛真要就此一别一样了!
可栖云关注的重点果然又落到了山妞身上,“山妞又送吃的来了?亏我没白心疼她,那咱们快生火吧!”说完便欢快着向前跑去。
凌洛嘟哝着,总觉得人畜不可同日而语,偏自己连只猫都不如。
袅袅的青烟从林子里升起,顺着傍晚的暮色飞上秋林的枯梢。
这些天秋风一阵紧似一阵,万山几乎一夜全红,数日尽凋,地上的陈叶、枯枝随处可见。凌洛将山鸡在河边掏空,包上荷叶埋在土中。栖云也不知从哪里挖了几个地瓜,扔在火堆里,眼巴巴地瞅着。
烟味越来越弄……凌洛低下头,疑惑地挑了挑火堆中的地瓜,还好没烤焦,哪里来的烟味?
栖云站起身子,迎着风抽了抽鼻子,忽然厉声道:“不好,是山火!”
凌洛慌忙灭了眼前的火堆,扭头却看见栖云已经冲向林中,一边跑一边冲凌洛喊:“快,快去喊师叔伯,我到里面看看!”
“师姐,你可要小心!”凌洛冲着已经不见踪影的栖云担心地跺脚,可惜自己功力不足,只好撒腿往大殿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