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夏氏关系变得尴尬,也为国公爷的猜疑,顾沅芷索性躲进了皇宫。
她心情不好,也感受到了皇后心情不悦,一对没有血缘的母女倒是凑巧了。
这日里,一年前就去了安城郡治水患的恭亲王终于回来复命,此刻正来到福宁殿向皇后请安。
皇后一看到恭亲王的样子不由得泛起泪意,强忍下来责怪道:“快坐下,你风尘仆仆赶回来,明日休息好了再来请安也好。”
“无事,皇儿行程赶得不快。”恭亲王笑着坐在一旁,比以前更显得沉稳了。
“又瘦又黑的。”
皇后抓起恭亲王双手,看到上面布满厚厚的茧子,手上还有没愈合的口子,心疼直掉泪。
“母后就知道,你从不会爱惜自己,你是去指挥的,下头的事就该由下面的人去办,你一个亲王,你看看这手弄的。”
“母后,这事关社稷,怎可儿戏?”恭亲王正色道。
皇后被他用话一堵,气得把恭亲王手一甩,“你就是个死脑筋!”
恭亲王见皇后生气,不敢再多说,转移话题道:“听说皇妹来了,怎不见在此?”
皇后斜了他一眼才道:“早几日便来了,才刚回留凤殿,她要是知道你提前半日进了京城,这会也还在。”
“许久不见小丫头,也该长大许多了。”恭亲王一想起顾沅芷调皮可爱的样子笑容就更深了。
“她不也还是那样。毓儿,你不如先回毓秀殿歇息,到了晚膳再过来。母后吩咐御膳房做几个你喜欢的菜,你父皇过来,沅芷也在,我们一家吃个团圆饭,如何?”
“好,皇儿听母后的。”恭亲王自是应了。
天色渐暗,恭亲王没坐肩舆,身边就带了个小太监,从毓秀殿往福宁殿而去。
忽闻身后一阵哒哒哒小跑声,堪堪转过身来,一个小人儿就扑入他怀中。
恭亲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轻轻地一笑,任由着顾沅芷死死抱住他。
“沅儿,你又淘气了。”
声音无奈又带着无限宠溺的温柔。
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沅芷的泪突然喷涌而出,怕不好解释,便又全糊在恭亲王前襟上,吸了吸鼻子才抬头看恭亲王。
恭亲王一头黑发牢牢束在玉冠中,一身绣着黑色暗纹的蓝袍,俊朗至极。
见沅芷眼也不眨直盯着他看,好声好气道:“沅儿看着皇兄作甚?”
“皇兄,我好想你。”顾沅芷又扎入恭亲王的怀里。
说起来恭亲王才是真正的给予了顾沅芷兄长爱的人,而顾明焕是在顾沅芷懂事后无条件迁就她的兄长。
更何况顾明焕的性格一点也没有兄长该有的风范。
不像恭亲王,是从抱着她到背着她再到牵着她去后花园逛陪伴她长大的人,是对她极为耐心,也对她极为严厉,好的会鼓励,不好的也会训斥的人。
“行了,沅儿,不能让长辈等我们。”说着,恭亲王为沅芷整理了一下跑乱了的秀发,然后很自然地牵起沅芷的小手往前走。
才走两步,恭亲王奇怪地看了看沅芷,一下子松开了,背起手道:“皇兄都忘记你已经九岁了,是小姑娘了。”
手里的余温已散,顾沅芷扁扁嘴,但口里还是逗弄恭亲王:“皇兄莫不是有了心上人罢,是怕未来嫂嫂对你有了嫌隙?”
恭亲王不笑反皱了眉:“去何处学来如此不体统的话?”
顾沅芷吐了吐舌,忘记这位皇兄学的儒经之道,最反感别人说话不正经了。
“哦,是我的小堂妹。”顾沅芷面不改色。
恭亲王眼内显出不满,指责道:“以后少与你那小堂妹来往。”
“是,我听皇兄的。”顾沅芷亲密挽住恭亲王的胳膊把头靠在上面。
恭亲王笑着点了点她小鼻子,也不拦了,带着这块粘皮糖就往前走。
皇后见二人同来更是高兴,此时皇上还未过来,三人便先聊着。
到了晚间,左等右等皇上还没来,皇后正想让小太监去问问,大太监常喜就进了门,传话说皇上不过来了。
恭亲王一下子低落了,皇后瞧在眼里不得叹息,她明白毓儿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被册封皇后的那天,他本应要册立为太子,然而他现在二十岁了,还是一个亲王。
二皇子年少夭折,三皇子冲动无脑,四皇子出身不好,而他是她的长子,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然而皇上还是没提起过要册立储君一事,就连有大臣奏议,也会以年轻人要多锻炼为由按下不提。
他一定是觉得他有什么做错了,拼命想证明自己,一直想让他父皇对他有所改观。
他其实不知道这个中缘由不在他,而是在他娘亲身上。
孩子又有什么错呢,纵使她再狠绝,她也是对孩子下不了手。
见席上两个孩子不知所措,皇后断了思绪不甚在意一笑,“也好,他在,我们也不能好好吃饭。”
皇后净了手想了想又喊了常喜上前来,“这道雪茸汤装了送过去,告诉皇上,这汤清肝火,再适合他不过了。”
常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是,娘娘,奴才这就装了过去。”
“嗯,你退下吧。”皇后看常喜盛好了才满意地点点头,便让红芮布菜。
“还是皇兄在好,你看,皇娘亲把自己私库里的宝贝都倒腾出来了。”
顾沅芷见气氛实在不好,嘟着嘴调皮地向皇后眨眨眼,啧啧,这一桌的山珍海味,真是大补,也不知皇兄受不受得住。
“你也不看看你皇兄瘦成什么样。”皇后笑弯了眼,“哪像你,都成个小胖球了。”
顾沅芷最近注重吃,胖了不少,小脸圆圆的,可爱极了。
沅芷听了也开心,她就是想胖点,以前将军就说过她太瘦了。
三人谈笑间结束晚膳,倒也还算是吃得轻松随意,其乐融融。
趁着皇后进了内室,沅芷拉了恭亲王悄声道:“皇娘亲不知是不是和父皇起了争执?父皇已经好几日未来福宁殿了。”
恭亲王一愣,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因为他在所以才不过来的,怪不得见母后好像消瘦了些许,精神也不大好。
这是因为何事呢?
“你入宫多久了,可知道出了何事?”
恭亲王倒不怀疑父皇去了其他妃嫔处,在他记忆里,父皇与母后的感情一直是很好的。
顾沅芷猜测是因为前段时间在惠清庵的事,皇上必然会为国公府追讨公道,而太后也必然会维护长公主,皇娘亲肯定是被误伤了,但又不知如何跟恭亲王说,便只能摇头说不知。
她还这么小,能知道什么呀?
恭亲王觉得自己问这话也有些可笑,摸了摸沅芷的小脑袋道:“沅儿,你先在宫里多留几日陪陪母后。”
沅芷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才道:“皇兄早日找到皇嫂,母后了结心中的大事,自然会心情好转。”
“小孩子胡说什么。”恭亲王神色尴尬,其实他是随便的,只是母后自己太挑剔,非要他找到属意的女子,她才会点头同意。
顾沅芷是知道的,但她不能说,也不想撮合,上一世恭亲王的王妃是和相庭公主要好的文肃公家的温筝云。
温筝云和柳岑外露的性子一般,是个安宁静和的,但要是作为恭亲王的王妃,这性子并不是很适合。
希望这一世有所改变,皇兄能找到自己的良人吧。
“你们兄妹二人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皇后换了装束出来,看见兄妹二人正凑在一块说话,甚是好奇。
“母后,我们只是……”恭亲王紧张地起了身。
皇后突感一阵眩晕,在倒下那一刻只看到恭亲王惊慌冲过来的样子。
等她再醒来时,一个男子坐在床边,她的手被紧紧地握着。
她自然知道是谁,哑声喊了他一声:“晋炆。”
“你醒了?”手一松,男子的手已经摸上她的脸。
“嗯。”
“还晕么,朕叫太医。”皇上低声道。
皇后并不知道太医把完脉后和皇上说了什么,她浅阖着眼,有些疲累。
她不觉得她是晕倒了,倒像睡着了,她梦见了儿时她在自家大院里荡秋千,石桌旁坐的是她的爹娘,正含笑看着她。
“楚楚?楚楚?”
被人轻轻地摇了摇,皇后睁开了眼,她这是又睡着了?
“孩子们呢?被吓坏了吧?”被扶着坐起来,皇后忧心道。
“朕也被吓坏了。”听了皇后的话,皇上顿了顿才道,语气好像有些委屈。
“真的吗?”皇后苍白的脸绽放出一个笑容,眼睛闪着光,有一种绝丽娇弱的美。
皇上心里一紧,突然把皇后死死拥入怀内颤声道:“是朕不好,这几天冷落了你,你忧思过重,病又复发了,要好生养着。”
我忧思过重吗?我明明这几日快活得很,但皇后也不与他争辩,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好。”皇后闷声应了,安慰地拍了拍皇上的后背。
他欠她太多,这世间她再无亲人,他承诺过要保护好她,他却没有,现在这般又是为何?
皇上对皇后心里充满了愧疚,她难产时落下了病根,本以为已经好全了,不成想再次病发,而且病情凶险差点要了她的命。
前段时间他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说好了要一生待她好,可他一再伤害她。
他害怕了,他不能失去她!
“晋炆,你在想什么?”皇后疑惑地问道,“难道我是命不久矣?”
“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横眉倒竖厉声喝道,脸色黑沉可怖,惊得皇后脸色更白一分。
“对不起,楚楚,我吓到你了。”皇上缓和了语气皱起眉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皇后笑出了眼泪:“你九五之尊也能被吓到?”
“当然能,朕真的被你吓到了。”皇上再次拥紧皇后。
“好了啦,跟小孩子一样,被人看见了,该怎么办才好。”皇后哭笑不得。
“楚楚,我今生今世必不再负你,如果有来世,朕也希望和你再共度一生。”皇上深情款款握住了皇后的手,却没感觉到她手一僵。
“到底怎么了,怎么一直在说这种话?”皇后巧妙扯开话题,她并没有被他打动,她不想给他任何承诺,一颗死了的心要如何能活过来?她觉得是不可能的。
“朕是有感而发,你不要多虑。”皇上温柔地抚平皇后因担忧而紧皱的眉头,在她额间留下浅浅的一吻。
皇后闭了闭眼,依靠在他怀里,柔声道:“如果是以前的病症倒也好办,再请那凤姑娘来把把脉,再喝上几副药,我就好了。”
“朕已经差人去找了,先喝药再睡吧?”皇上让红芮倒了药来,一副要亲自喂皇后喝的样子。
“皇上……”皇后为难地看着他,“这不合规矩。”
“朕的话就是规矩。”皇上对着羹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皇后嘴边。
皇后见拦不住也就笑着喝了。
红芮看着这温情的一幕,感动地红了眼,默默地退了下去。要知道这几日皇上一直不来,虽然主子没表现出什么,可她内心可焦急得不得了。
另一边,毓秀殿和留凤殿都接到了皇后醒来的消息,都大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皇上明令不许探访,他们早奔过来了。
顾沅芷对于皇后突然倒在自己眼前也是惊慌不已,上一世对于皇后突然病倒一事她并无印象。
这究竟是她重生带来的变化,还是上一世皇娘亲瞒下来,她才不得而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