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过四道山坡,穿过一处沼泽,但见苍松如翠,小溪潺潺,脚下的落叶松松软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杨纪堂把骆野轻轻放下,让他靠着一棵树,尽可能舒服些。
杨纪堂趴在溪边喝了几口水,甘甜清冽,又拿手在溪边捧了一把,轻轻沾在骆野的嘴边,顺着嘴角流进去,骆野紫青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面对濒死的骆野,杨纪堂呆呆坐在旁边,自言自语,“洛前辈,我该怎么救你啊,让你吸我的血、吃我的肉么?唉……我又不是圣人,前辈啊,晚辈俗事缠身,还要去忙,您先休息。”
一步三回头,只离开不过五步,一跺脚,“算了,就当积德行善吧,”终于下定决心,走回骆野身边,找了根尖锐石头,把自己手腕割破,放在骆野嘴边,“洛前辈啊洛前辈,你吸我的血吧,能吸多少算多少。”
骆野哪还有一丝力气,杨纪堂把手腕朝他嘴里伸了伸,骆野依然不动。
杨纪堂抽回胳膊,“好啦,是你不要的,别怪我。”
把手抽回,犹豫了一会儿,“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运起内力,挤压着手臂中的鲜血,直直喷向骆野的口中,直到手臂酸麻,头晕脑胀。
看着天高云淡,淡蓝色的苍穹笼罩天际,顿觉疲累无比,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趴在骆野身边睡着了。
不知多久。冷风吹过,杨纪堂猛一哆嗦,悠悠张开眼睛。日头在东边,好像上午的样子,转头看向骆野,见他半倚枯枝,脸色已经恢复红润,嘴角含笑,望着自己。
杨纪堂腾地坐起来,问道:“洛前辈,你还好么?”
骆野点头,“好多了,谢少侠救命之恩。”之前,骆野命悬一线,懵懂中却还有些意识,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纪堂反而有些羞愧,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叫我名字就好啦,我叫杨纪堂。”
骆野笑道:“好,纪堂小兄弟,咱们现在……下山去?”
杨纪堂道:“剑门还守在山下吧?咱们继续往东走,等翻过这几座山,应该就安全了。”
骆野爽快道:“好,我听你的。”洛野之前的问话只是试探,他希望杨纪堂提出翻山越岭。
骆野扶着身旁的半截树枝,颤抖着站起,杨纪堂急忙扶住他,却听到身后哒哒马蹄声,转身看去,一个黑衣黑裤的女子驾马而来,头上还罩着黑色面纱。
女子软鞭“啪”地一声甩起,喊道,“杨纪堂,吃我一鞭!”飞身跃起,长鞭凌空抽出,像是晴空里响过霹雳。
杨纪堂暗骂:“又是她,还真是阴魂不散,”双掌运气,便要迎敌。骆野挡在杨纪堂身前,向女子斥责道:“寒寒,你做什么!。”
女子急忙在空中翻身,回撤软鞭,说道:“洛大哥,他和我抢‘水龙吟’,我要杀了他,你让开!”
“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的过节算到我身上!”
寒寒狠狠拿鞭子抽着地面,发泄气愤,却无奈答道:“寒寒不敢。”
骆野扭头向杨纪堂说道:“我的一个小妹妹,不大懂事,你别在意。”
杨纪堂虽然武艺初成,对这位女子实在是有极大恐惧感,他盘算了一下,“我救了骆野,骆野听我的,恶婆娘听他的,嗯,也就是说女婆娘听我的,”立时满脸喜色,“放心吧,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她。”
寒寒指着杨纪堂:“你,你说什么?”
骆野又责怪道:“寒寒,别无礼,”寒寒气得跺脚,杨纪堂更高兴,笑道“你别责怪她啦,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骆野笑道,“那就好,纪堂兄弟,她叫严寒,也是咱们神宗的兄弟,碧水堂堂主。”
阳神宗的堂主,杨纪堂见过三个,任风子、裴旻还有黄泉,各有过人本领,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杨纪堂心想,“听她的声音,也就是和我这么大的年纪,都当上堂主啦,真厉害,”收起了调笑的心思,带着三分恭敬,施礼道:“见过严寒姑娘。”
严寒把黑纱斗笠摘了,勉强点点头,算作答话。
杨纪堂虽与她几次照面,却从来都是挨打,这次仔细端详,才发现严寒身形窈窕,黑衣笔直垂下,长发似瀑布顺直。只是露出真面目,却大失所望,虚胖的下颚,眼睛挤成一条缝,又黑又暗的脸上挂着好多麻子,真是让人不愿多看。
骆野摇头笑道:“寒寒,你的心思还真是一层一层的,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严寒冷冷道:“我习惯了。”
杨纪堂心说:“又坏又丑的母夜叉,当然会把自己藏的一层一层,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
骆野道:“纪堂兄弟,你救命之恩,骆野无以为报,外面不知多少好手埋伏,山里尽是毒蛇猛兽,着实危险,咱们就此别过吧。”
杨纪堂笑道:“洛前辈,纪堂不怕事儿,等你到个安全的境地,纪堂自会离开。”
严寒撇嘴,“我会照顾洛大哥的安全,你操哪门子闲心。”
“纪堂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寒寒,你不要太过针对他,”骆野又问道:“你在山下看到宋玉他们没?”
严寒答道,“看到了。”
“宋玉怎么样了?”骆野双眉微皱。
“伤得很重,怕是要休养些时日,铁剑哥和疯子哥已经带她去找黄堂主治伤了,只是,宋玉姐姐不放心你,才让我过来寻你。”
骆野长长呼出一口气,静默片刻,说道:“咱们下山!”
严寒不以为然:“山下已经被剑门封住了,下去也是找死。”
骆野不屑道:“哼,不过是些阿猫阿狗。”
“你恢复功力了?咱们去把万马帮给平了,”严寒说话毫不客气,讽刺意味十足。
骆野悻悻道:“那倒没有。”
杨纪堂惊愕道,“洛前辈,你一点功力都没了?”
骆野面颊肌肉颤动,“我骆野有恩必报、有仇更报,剑门和万马帮这笔账,我会挨个算清楚!”
严寒收起软鞭,“那还下山做什么,等着被杀呀?宋玉姐姐又得来救你。”
“以宋前辈的本事,还有疯……疯前辈和铁大侠保护,一定会安然无恙,”杨纪堂劝慰道。
严寒哭笑不得:“疯前辈、铁大侠,哈哈,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装什么熟人。”
骆野不禁莞尔,解释道:“铁剑的大名是裴旻,疯子名叫任风子,铁剑、疯子不过是好朋友给他们起的外号。”
“哦,嘿嘿,我还以为他们就是叫……”杨纪堂尴尬的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个……咱们越过这座山,离开剑门的视线,再去找宋玉前辈他们吧。”
“只能如此了,”骆野遥望远山,“那就走吧。”
严寒拉起缰绳,将软鞭挂在马鞍旁边,说道,“洛大哥,你上马,省得拖后腿。”
骆野干笑两声。杨纪堂扶他爬上马背,惊奇道:“严寒姑娘,你这匹马和之前那一匹真像。”
严寒蹭的火冒三丈,痛骂道:“你给我睁开眼仔细看看。”
“你有毛病啊,我就问这匹马是不是和之前那匹一样,你发那么大火做什么?”杨纪堂嘟囔着,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之前那匹?”
严寒气呼呼道:“是!你抢我的马,还拴在万马帮门外,不管不顾的,若不是我去万马帮救大哥,就再也看不见它啦!”
杨纪堂不以为然道:“不就一匹畜牲嘛。”
“纪堂,这匹马大宛良驹,从小跟寒寒一起长大的,陪了她好些年,绝非寻常畜牲而已,”骆野解释完,又看向严寒,“纪堂应该是为救我才没能照看好你的“黑风怪”,你别怪他啦。”
杨纪堂看着严寒,捂着嘴却憋不住笑,“它叫“黑风怪”?嘿嘿,真是很好的名字,很配你,哈哈哈……”
“你找死!”严寒拔出腰间短剑,指着杨纪堂,气得要冒出火来,“我杀了你!”
“都少说两句!纪堂兄弟,你别看寒寒整天打打杀杀,却是个重义气、讲情分的好姑娘,别说对我们,即便身边的一匹马,也是悉心照料。”
杨纪堂见严寒眼神像刀子一般,刺的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吧好吧,我说错了,你之前追杀我那么久,我也不和你计较啦,好不好?”
“谁能追得上你?你能耐那么大,我骑马也赶不上,”严寒把剑插入剑鞘,牵马慢慢走。
“比马跑得还快?我轻功没那么好,呵呵,”杨纪堂有些得意。
“当然追不上你,即便你昂头挺胸的走,也会从我的马肚子底下顺利钻过去,我骑马怎么追你,哼!”严寒下巴微抬。
骆野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杨纪堂愣了一下,想明白了,原来是说自己个子矮,只是看见严寒有些得意的样子,好似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说道:“好,下次你再追我,我就大步向前、勇敢面对,堂堂正正钻马肚。”
严寒脸色微红,嘟囔道:“谁追你,癞蛤蟆戴帽——充矮胖子。”
看着两个年轻人吵吵闹闹,骆野自觉年轻不少,笑道:“哈哈,咱们快些走,看起来这个山脉并不太短。”
山势愈发险峻,落脚之处崎岖不平,旁边便是万仞悬崖,三人小心翼翼,尤其严寒牵着马,更不敢半分懈怠。
只有杨纪堂身体完全恢复,以神观心,内力汹涌澎湃,较以往深厚许多,心情自然舒畅无比,一时摘几个果子,一时拔几棵野草,忙的不亦乐乎,严寒笑道:“大男人还沾花惹草的,真不知羞,过来帮着牵马。”
“嗯,好,”杨纪堂在山壁上采了一株干瘪紫灰的果子,飞身跃下,只是脚下石头突然松动,一个趔趄,双手挥舞,呼喊着,止不住突突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