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昊阳挂断电话,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飘窗,翻出手机短信,“晒晒太阳?”
很快他就看到在飘窗上看书的林楠拨弄了几下手机,然后拉住窗帘,他的手机有短信进来,“好,等我。”他微笑着看着这三个字,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
林楠收拾好准备出门时,林父林母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楠若有所思的看了林父一眼,然后说:“爸妈,我出去一趟啊。”
“去哪儿啊?”林母问道,“昨天楼下的大姐说,看见你跟那个别墅里的小男孩儿在一起说话来着。”
“是啊,刚认识的。”林楠边换鞋边说。
“你怎么认识的?刚来几天就认识了?”林母有些惊讶。
林父呵呵笑,“楠楠随你。”
“去!随我不好嘛!”林母拍了林父一下。
“好。”林父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嘿嘿,妈,我认为这是优点,要继承发扬,”林楠换好鞋,顺手拿了几个馒头,“不说了,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楠推着徐昊阳边走边聊,依旧是来到小池塘边上,李管家也依旧是远远的跟在后面。林楠递给徐昊阳一个馒头,“喂鱼吗?”
徐昊阳接过,和林楠一起把馒头掰成小块儿扔进池塘,鱼群呼的围拢在馒头落水之处,很快又迅速散开。
喂完鱼,林楠拍拍手上的馒头渣,推着徐昊阳来到池塘边的林荫长廊,她将徐昊阳的轮椅固定在长椅边,自己转过去找地方坐,路过一块儿石头,她假装被绊倒,身体一下子朝徐昊阳歪去,胳膊肘重重的砸在徐昊阳的腿上,徐昊阳急忙伸手扶住她,她快速却仔细的看了一下徐昊阳的神色,没有疼痛的表情,林楠暗想,按照刚才撞击的力度,不可能不疼的,看来他的腿是一点知觉都没有的了。李管家也快步跑了上来,伸手就想掀开徐昊阳腿上的薄毯看看伤势,徐昊阳挡住他的手,淡淡的说:“没事,不疼。”说完示意李管家走开。李管家有些犹豫的看了林楠一眼,又看看徐昊阳坚定的眼神,才慢慢走远。
林楠的心被这‘不疼’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说的这两个字呢。林楠蹲下身子,微微仰视他,“我刚才是故意的。”
徐昊阳微笑,“我知道。”
林楠表情凝重,“我知道这样问你很不礼貌,你可能会生气的再也不理我,但我还是想知道,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
徐昊阳笑意未减,“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更不会不理你,而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看着徐昊阳一副历经沧桑的淡然模样,林楠觉得心疼极了,一个才不到十六岁的小男孩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徐昊阳眼睛望着远处的虚空,那里只有蓝天白云,他却看的很仔细,很认真,仿佛科学家在攻克学术难题,画家在研究画纸上的风景那般。许久,他缓缓的开口,“我母亲和父亲的结合是个错误,当然,这是在我这么多年之后得出的结论。母亲出生在一个富裕人家,外公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母亲从小被娇养长大,从不知这世道的艰辛险恶,而父亲,从小家境困苦,是一次偶遇让两个本没有交集的人相识。那个时候父亲其实已经有了家室,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母亲哪里会管那些,她觉得,她爱一个人就要跟他在一起。后来,外公出面,用巨额的财富让父亲选择,要母亲还是要糟糠之妻,最终,父亲受不了诱惑,跟母亲结婚了,”说到这里,徐昊阳笑了,笑的嘲讽,笑的漠然,林楠小心的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轮椅上,已经不知不觉紧握成拳的手。
“后来,很快我就出生了,应该说在我七岁之前,我的生活还是很快乐的,虽然经常会看到母亲偷偷落泪,看到父亲神不守舍,可对于年幼的我来说,一切还是很美好的。直到我七岁,外公去世,很快母亲就突然病倒,是肿瘤,痛苦的治疗了半年多,还是撒手走了,本以为,这些打击对我来说已经大到无法承担,没想到,就在母亲走后大概两个多月,我就查出了脑部肿瘤。”徐昊阳慢慢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如果可以忽略他那因为紧紧握拳而嵌入手心的指甲。林楠下意识的张张嘴,想阻止他说下去,她连听都不忍听了,更不要说是在那么小就经历那一切的徐昊阳了。
“最可笑的是我的父亲,也许他觉得我这个儿子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了,在我查出肿瘤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的承认了他的前妻和两个小孩儿,更可笑的是,我父亲的那个前妻,竟然是一直在我家帮佣的保姆,在这方面,我不得不说,父亲跟他的那个前妻还是比较厉害的,竟然能瞒天过海的骗过了我那么精明的外公。”
林楠紧皱眉头,这真是一部狗血的富人家的伦理大戏,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那….那个肿瘤….”林楠小心翼翼的说。
徐昊阳歪下脑袋,不在意的说:“这个肿瘤在脑干的位置,医生说手术的话只有两成把握,不手术,它就会像一个定时炸弹,长在这里,”他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头,“压迫腿部神经,直到哪天,嘭~~~”
林楠听的心惊胆战,“可是,这是遗传吗?你母亲是得了肿瘤去世的,那么巧,那么快你也得肿瘤?”
“哈哈哈哈,”徐昊阳笑了起来,笑的那么冰冷,眼睛里满满都是无边的恨意,“你真聪明,这么快就找到节点,我是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想到这个的。因为当时家里连续有三个人出问题,所以当时的家庭医生其实已经有所怀疑,他把所有的食物拿来检验封存,并准备报警,可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没有后来?”林楠皱眉。
“是啊,那个时候,外公和母亲都过世了,只剩下我,而父亲….我的父亲,他怎么肯替曾经羞辱过他的人出头呢?是我离开‘那个地方’,”林楠注意到,徐昊阳把曾经的家说成是那个地方,是啊,那还是家吗!“几年以后,我派人找到了当时的家庭医生,他终于说出了真相,在我外公我母亲和我的每天的食物里,有少量的黄曲霉素和亚硝酸钠的提取物。”
林楠惊呼。“致癌诱因?”
“是啊,”徐昊阳说的轻淡,“只有我们三人的食物里有,我父亲…是没有的。”
“那他,我是说那个家庭医生,他为什么没报警?”
“为什么?为钱啊,”徐昊阳一直在笑,只是林楠却仿佛在这笑容背后看到一个哭泣的小男孩儿,“那个女人给了他一大笔钱,据他所说,是多的可以砸死他的钱。可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是我外公的。多可笑,她用我外公的钱害死了外公和他的女儿。”
“那现在,你拿到证据了吗?”
“当然。”
“那为什么…..”
“报警吗?”徐昊阳露出仿佛稚子一般的表情,“不,”他摇摇头,“已经过去太多年了,那些证据已经不足以再拿到法庭上了,而他们,现在有钱有势,那些证据即便拿到法庭上也未必能发挥它的作用,最后的结果很难说,这不是我要的。”
林楠摇着头一下子扑了上去,半跪着搂住他的腰,闭上眼睛,眼里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的,别再说了,别再想了….”
徐昊阳低下头看着林楠的头顶,伸手轻抚她的后背,“这些话,我从没跟别人说过,它们就像我脑袋里的肿瘤一样,让人恶心,却又不得不与之共存,经过这么多年,它们在我心里已经生根发芽,结出黑色的果实,很苦,可也正是它们,让我挣扎着活到现在,否则,我早已经在这无边无际的痛苦中灰飞烟灭。”
“不会的,不会的,”林楠拼命摇头,泪纷纷落下,落在徐昊阳的怀里,有点凉,却那么暖,她猛的抬起头,“你不是知道我家是行医的吗?我来想办法,一定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好。”徐昊阳轻轻的说,他伸出手擦去林楠脸上的泪水,笑了,笑容不再冰冷,“多么珍贵的泪水,我会一辈子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