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远走他乡
自上回看了《戏王之王》,杨菁忽然对演戏感了兴趣,偶然看见话剧社招人的新海报,一时兴起,就走了进去。
这时刚刚入了冬,原城的冬天比潞安冷的很多。杨菁把头发留长了些,梳了一把公主头,耳下的头发披散着。
话剧社在位置比较偏僻的西楼里。等进了楼,就解了脖子上的围巾拿在手上。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地板上,像是要把房顶上的积灰给震下来。
推开剧院的玻璃门,房子里正有七八个人,这时听到动静都向她看来。
“厄……,我看了海报,说你们招演员。我想来试试。”
一个姑娘蹦蹦跳跳的跑来,拉着杨菁亲热的说:“你真漂亮,我们正缺女演员呢。我叫简琳。你呢?”
“杨菁。”说完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见她有些不明白,又解释说:“你说我啊?我不行,个子太矮,长得也不漂亮。本来刚刚办社的时候是有很多人的,不是角色不合适就是思想有顾虑,觉得女孩子抛头露面不好,来了两次就没有来了。结果我们选来选去的,就缺了人。”
简琳很快拖着杨菁便将屋里的人都介绍了给她认识。
那个个子高高的人就是我们话剧社的核心人物王怀亮了,那个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蓬头垢面的是立志成为当代第一笔的李立希,这个是许不群,那个是……
大家看起来还算友好,王怀亮社里的规定、时间安排等给她做了一个大概的介绍。又说:“我们正在排一出剧,正缺一个女演员。今天拿上剧本先回去好好看看,明天背熟了再过来这里。”
李立希勉强睁着红肿的双眼看向她:“你确定你要演吗?这出戏对我们很重要,别演了一半又不来了,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的。”
杨菁挺起胸脯,语气很坚决:“我会坚持到最后的。”
李立希无所谓的看了看她,打个哈欠又回去搞他的创作了。
简琳小声说:“别理他,他这人说话就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不是针对你。”这个矮个子的小姑娘很有能看透人心并给予安慰的力量。
杨菁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以后我们就一起努力了!”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王怀亮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又低下头,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他隐隐感觉到:这次的这个女孩子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的。
杨菁拿着剧本回了宿舍,一路上都在想着话剧社的事情,以至于卢南义都站在她眼前都让她绕过去了。
“诶诶,那个长头发的那个!”
杨菁下意识回头,就见他笑嘻嘻看向自己。
杨菁打趣说:“你应该叫‘诶诶,前面那个美人儿!’保证这条路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回头看。”杨菁自从上次和他一起去看了余少卿,不自觉和他亲近了许多,说话也变得随便了。
卢南义拿过她手里的剧本,翻了翻,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要演戏?想出名还是缺钱花啊?怎么做这个营生?”
一连三个问句说的杨菁拉下了脸,拽过剧本不高兴的说:“什么这个营生啊,演话剧怎么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出不出名倒是无所谓,我是喜欢才想演话剧的。”
“好好,你是为艺术献身,我是门外汉,成了吧?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脸色一变,突然认真起来,严肃的说:“我是专门来告诉你的,少卿他走了。临走以前他让我转告你,说他抱歉。”
“小少爷,夫人怕您不习惯,给你备了很多火烧(一种晋南的小点心),吃一个尝尝吧。”小胡手里拿着点心,小心看着余少卿的脸色。
包厢里太闷了,可是偏偏自他上火车起就闷闷不乐的样子。
想起那天大帅不顾余少卿的伤一个巴掌把他打到地上,指着他骂道:“收拾收拾滚到武岛去,本以为你学上的差不多了,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和你哥哥们比?成天的拈花惹草的,最后竟然给一个女人打了,我余家没有这样的人。给我滚!”
要说大帅打起儿子来还真是往死里打啊,想起来自己都会哆嗦一下。余少卿咬紧了牙硬是一声不吭。
这不,今天自己就和五少爷坐在去北港的火车上了。
武岛是军校基地,以训练严苛著称,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不管什么达官显贵,凡是进去的人都得扒层皮才能出来。小胡叹口气,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主子,自己跟着进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车外的白杨树迅速向后倒退着,田野上是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预报说:北方冬天的最后的一场雪已经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余少卿想,不知道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田里的麦子。
来了又去了,这么多年都奔波在路上。他就像无根的浮萍一直漂浮着,别人都说他是浪子,他也的确很放荡。身在异地的孤苦,语言不通,身为异族而受到的歧视,种种无法言说的苦闷,在回来以后终于得到了释放。极力想要弥补他的父母,想要亲近他的同僚好友,被人簇拥在人前风光无限。他交各式各样的女朋友,电影明星,千金小姐或者小家碧玉,也由了他招之即来挥之则去。
直到被一个丫头不光彩的伤了他,在这个干净的女孩儿眼中,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卑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住她,也许是想证明什么,他不想看到她和别人不一样。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不再习惯了表达内心。
他记得杨菁说他呲牙咧嘴的像二黄,即便在他那样对她,她依然不忘了给他掖被角,甚至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偷偷掐他的脸。他觉得疼,疼的想叫出来。他觉得很新奇,从没有人对他那么亲密过,亲昵的仿佛真的成了她邻居家的那条两只耳朵有黄斑的狗。
那天父亲打了他,坐在椅子上喘了好长时间。他看着他头上的白发,终于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余进山也终于到了衰老的一天。
“你娘只说我心狠,自小就把你送的远远的,没和家里人呆过在一起多长时间。所以有什么也都让着你,宠着你,天塌下来也都有我们给你顶着。我知道你心里也埋怨我。可我也只是想给余家留一条最后的后路啊。”
“你娘怀着你到8个月大的时候,当时南方派来的青红帮炸了你母亲坐的车队,奶娘为了护你们娘儿俩个给炸死了,你母亲受了惊吓早产生下你,至此留下病根,到现在也没好全。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弱的像一只病猫,一口奶都喝不了。你大哥也在路上被人绑架,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我当时就想,把你们送走吧,送的远远的,最好没有人知道你们是余家的人,那样才能保证你们一生的平安。”
“等你长大了,局势也才稳定了下来。可是你大哥早早的成了家,年级也大了,在北都有自己的一番势力,老二多病喜静,只能由着他去了;老三又喜欢文职,硬要让他呆在军中,我又何尝不知他的屈才。要是老四还在也就罢了……”
余进山擦了擦眼角,“三晋原城这里只能留给你们几个,要想扎稳脚跟,世世代代的在这里待下去,就必须有自己的军队。我余进山辛苦创下的这份家业不能毁在我儿子手里。老五啊,余家这一番家业是都要留给你的,你若是还不争气,你是想让你娘和老父我晚景凄凉吗?”
送走余进山有些蹒跚的步履,却看到杨菁和卢南义之间流露的青涩,他忽然羡慕不已。他突然发现,其实他也想要有个根,有一个稳定的家,让他可以驻扎下来。或许有一天,在他的身边也可以有一个这样的人,因为高兴而笑,因为生气而哭。
无论他承不承认,临别时在卢南义身旁的杨菁,在见他奔出来的那一眼深深刺痛了他。让他知道,她从心里就看不起他。
服务员送上热水,安静的退了出去,小胡接过,桌上热气袅袅升起。
余进山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想:“小儿,去吧,去刮了你的这身油里油气,去一去你的不学无术。好好练出一身筋骨皮,做个顶天立地的余家人,到那时,为父亲自为你接风洗尘,正式宣布你做余家的接班人。”
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叫过他“小儿”了,哽咽的余少卿含泪应下,重重的点头。第一次做出了一个男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