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一男子小心翼翼的抖落着手中的竹筒,筒中的细碎缓缓倒入一堆黑色粉末中。身旁一少女左右徘徊,口中念念有词。
瞧着男子全神贯注的蹲在池边,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恼怒的用脚尖轻轻推了下他握着竹筒的手,手一滑全抖落下去。“砰!”一阵黑烟升起。
男子起身黑着脸道“你有完没完,没看到我在办正事吗!”少女看着他黑乎乎脸,捂嘴笑出了声,随即立刻严肃道“那你说为什么要让诗姐姐做祭品!你们不是朋友吗?”男子抹了把眼眶,露出两只眼睛,像极了“猫熊”,冷笑道“你可知道刚才你毁了我求雨的法器,现在不得不要两个祭品了。”
白铃兰后退了两步,摆出“起手式”。周青也后退两步,有样学样的模仿她的姿势。白铃兰笑道“你这手势学的还有些样子,不过这脚步实在是不堪入目。”
好在黑着脸看不着周青发窘的表情“我都不必亲自动手,自然而然有人来对付你。季女侠!季女侠!”“好了!别叫了!一大男人也不嫌难看。快说为什么要诗姐姐做祭品,难不成你还有起死回生之术?还是九幽招魂之法?”
周青见她放下阵势,心口一松,顺手在池边沾了沾衣袖抹了把脸,开口道“谁说祭品就要死人了?也没见你祭拜祖宗时候的鸡鸭鱼肉,都给祖宗吃了。还不是走个流程,做个形式,之后该吃吃该喝喝。”
听这么一说,白铃兰心中的石头可算放下,随后指了指周青身旁地上的竹筒“那这地上的法器……”
“对,你别跑,把我法器弄坏了,也给我当祭品去,要烤的。”刚说完,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
屋内,白铃兰手舞足蹈的展示刚才周青黑糊糊的脸和令人发笑的“起手式”。
“诗姐姐,你没看到他那黑乎乎的脸还摆了个“猴子”一样的造型,是在太有趣了!”
李诗笑道“他就嘴皮子厉害,还尽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一次还带了个球过来,说是做了个无论怎么滚,也绝不会翻出来香炉。还没走到床边,手一滑掉到地上,香灰撒了一地,还念叨着要做个怎么摔也不会撒的香炉。”
刚说出口,自觉不小心说漏了些闺中秘事,心中有些忐忑,瞄了眼白铃兰,未见异常,立即说道“只是现在被软禁在这‘玄武阁’,出入还真有些不方便呢。”
白铃兰似灵光一闪,坐回李诗身旁,说道“诗姐姐,你看过《大话》吗?就是那‘黑猴子’所说的《西游》野史。”
“孙悟空?”
白铃兰欢心雀跃道“对!就是他,里面的人对话实在太有趣了!我昨晚刚看的上部,听说还有下部呢!”
“不喜欢里面的人个个疯疯癫癫,没个正经。”说到这,像是吃到讨厌的食物一般露出厌恶的表情。“还有那懦弱无能的主角,绝不可能是传说中的盖世英雄‘齐天大圣’。”
半晌,白铃兰起身说道“诗姐姐,我帮你去问问还要多久才能解除足禁。”屋内仅剩李诗一人,嘴唇轻咬,微不可闻道“他明明可以......”
屋前一座巨大的白玉雕琢而成的白虎像,利爪、獠牙浑然天成,身姿、神态栩栩如生。周青围着雕像转了一圈,啧啧称道“这一整块竟然都是‘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说着取出腰间的凤纹玉佩,对着比划了下。门外下人禀报,二位皇子求见,正于白虎殿内。
“二位皇子大驾光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周青说着场面话,却也无恭迎的意思,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端起茶杯闻了闻。“不知二位皇子,所谓何事?”
大皇子吴承饶有兴致打量着周青,一身青衣长衫,头发半长不短,不似一般修仙之人仙风道骨,也不似市井小民畏畏缩缩。泰然自若,手持空杯自顾自的欣赏起杯上的纹路。“今日府上设宴,周法师若无要事,到本府一叙如何?”
放下手中的杯子,周青看了眼大皇子吴承,身着四爪金龙袍,脚踩祥云履。身旁的二皇子却是平常会客打扮,虽一样华贵,却不如大皇子一般重视。
周青笑眯眯的看着二皇子吴越,说道“好啊。不知二皇子又为何而来?”
“吾欲会请季侍卫,还望周公子准许。”
正巧季玲珑端着周青苦求做的糕点入了殿内。周青两眼放光冲上前去,拿起一块便往嘴里塞,又一块拿手上,口中呜呜道“季女侠虽是我的侍卫……但是她的事也轮不到我做决定……不对,就连成为我侍卫也不是我决定的。”
大皇子笑道“天神对使者还真是良苦用心。”周青哑然,想来这皇子殿下误以为季玲珑是天神派来保护他的,也不做解释,开口问道“季女侠觉得如何?”季玲珑向来对任何事情毫不在意,这么些日子下来,周青也知晓其性子。
“好。”
手中香糕滑落,季玲珑一招“水中捞月”稳稳接回盘中。
落日,满园红火,正中央一尊绯红血晶雕琢而成的朱雀像与天边一抹霞光汇作一道剪影。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一剑一刀。
“季姑娘住的可还习惯?”
“嗯。”
“若是有其他需求,大可告知,吾定倾力。”
“殿下不必如此。”
“是否与周公子有关?”
“是也不是。”
二人一同望着朱雀像,更像是自言自答。
“我没有七情六欲。”
吴越笑道“季姑娘若要拒绝直说便是,吾定能理解。”
季玲珑抽出腰间“龙鳞”,对着手掌一划,顷刻间鲜血溢出,吴越一把打落匕首,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身上扯下一块碎布慌忙扎上。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季玲珑痴道,面上却无任何表情“生也不欢,死也不惧。”见她胡言乱语,吴越拦腰搂在身前,朱唇玉齿,猫眼秀眉。过了好一阵吴越才觉失礼,放下手中柔软,掌中摩挲,开口问道“即如此,季姑娘又怎愿为他人侍卫?”季玲珑心想一阵,取下包裹着手心的碎布,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想来应是执念吧。”声长幽远,彩彻区明。
周青本以为这二皇子同大皇子一样请他去宴席,可谁知邀请的是季女侠。说来也奇怪,季女侠竟也破天荒的答应他。宴会上不少朝中大臣,听说周青是那位求雨的法师,个个像是猫见了老鼠一般,蜂拥齐上。周青应接不暇,找个借口溜了出来。恰巧经过朱雀宫,宫内花团锦簇,分外妖娆。
“真巧哇,二位也在这。”周青上前,打了声招呼。
“明日便是‘祭礼’之日,周公子可准备妥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时两位女子从周青来时的方向进入宫内,一女子身着流水长裙,右手腕上一只精巧莲纹银镯,雪白的胸口上挂着块金边玉片锁。另一人穿的与之大相径庭,若非玉面长发,声线婉转悠扬,被人认做清秀的公子也未尝不可。
走到跟前,华衣女子率先开口道“二哥怎么突然有空来我这了?”吴越笑了笑,取出了个精巧蓝纹荷包递与女子。“给,绯寒樱的种子。”女子深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接过荷包,放在胸口,闭目祈祷,再睁开眼,神色恢复平静。
周青与季玲珑还未曾见过三公主吴锦,好在二皇子一番介绍才了解,周青也破天荒的行了个礼道“公主殿下千岁。”白铃兰瞧着周青一副狗腿子的脸没好气道“原来周公子也是懂得宫廷礼仪,我本以为是个没见识的‘黑猴子’呢。”
周青也不恼,四周张望了一圈,目光回落,对着身旁的白铃兰笑道“我若是说‘殿下千岁’岂非折煞了殿下?”说着扫了眼吴越,接着说道“这朱雀宫的花卉可比青龙府的娇艳多了,就连这朱雀像也更多了些生气。”
“只是在这宫中闷了些,种这花草解解乏罢了。”吴锦瞳目暗淡无光。
白铃兰瞧着心疼,心想定是锦公主平日里玩伴太少,加之宫中规律繁多,闷闷不乐,才醉心于花颜草色。
“等‘祭礼’结束后我们就去‘千逢’吧,听说一年一度的‘七绝会’就在那举行呢!”
周青这些天净待在宫中,未曾知晓什么“七绝会”,想来又是哪个奸商鼓吹的营销手段,逢年过节做活动,没节日也创造节日,嘴里嘟囔着“无商不奸”之类。
白铃兰嘲讽周青妄下雌黄,周青回敬天真浪漫。只是周青一副迷之笑脸看的实在恼人,挽着吴锦的玉臂气道“我们自己去,诗姐姐,还有季姐姐也一起!不带上你这‘黑猴子’!”
吴锦脸上无喜无怒,更像是一副看破红尘般的平静“这宫墙内虽朱颜环绕,也仅仅如此罢了。”
二皇子解释才知锦公主被圣上下了死令,禁出皇城门,个中缘由不为人道。
“我们会让你出去的。”众人皆是一惊,说这话的竟是一旁默不作声的季玲珑!一如既往地严肃且认真。
“季女侠……你…手受伤了!”周青这才发现季玲珑的手掌结痂的伤口。
季玲珑不理,指了指周青道“他有办法。”
周青一脸懵,目光顺着季玲珑看向吴锦。眼神瞬间的明亮又回复暗淡,平静道“多谢季姑娘好意,算了吧。”
周青一改往日笑脸,也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郑重其事。
“放心,若是锦公主喜欢,我便寻得一方净土,万紫千红。”
“谁让我是天神的使者呢?”
残阳如血,影子被拉成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