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天被那道黑影钳住了臂膀,刚要挣脱他的纠缠,却听那人开口喝道:“你不要命了,院中的女子乃是鬼魅所化,还不随我躲进僧舍,否则的话,便被她吸**髓,再无生还的可能。”
“你胡说,那姑娘要是女鬼,怎么会知晓我的名字,快放开我,别让我的霜儿干着急。”张昊天没工夫去打量拦他者是何人,拼命挣扎着,大喊大叫。
看张昊天不听劝告,那人便不由分说地薅住张昊天的衣襟,连拉带拽地把他扯回屋中,又把门关好,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高声喝问着:“你是何人,竟敢独自夜宿兰若寺,若非遇见老夫,你此刻恐怕已然在黄泉路上徜徉了。”
僧舍中光线暗淡,张昊天只见对面站着个身材魁梧,铁塔般的汉子,身后似乎还背着把长剑,有些惊恐地问道:“你又是谁,深更半夜地闯进寺庙,定然非奸即盗,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否则我就报警了。”
“何为报警,老夫闻所未闻,”那人从腰间取出火镰子,又掏出几缕棉絮和火把,蹲在门口引燃了火种,房间里顿时有了光亮,就听他接着说道,“噢,老夫明白了,你说的是示警吧,此乃镇郊荒野,哪有官兵巡夜,劝你稍安勿躁,待到天明,速速离去吧。”
听闻此言,张昊天这才幡然醒悟,此刻自己已经身处明朝末年,哪有警察前来维护治安。
等那人转过身来,竟是黑面虬须,相貌可憎,好似捉鬼的钟馗,张昊天不由得倒退几步,抬手指着那人,壮着胆子吓唬道:“快说,你是哪来的妖孽,此处乃是佛门圣地,容不得你随便撒野,要是再敢靠前半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谁知那人听完张昊天的恐吓,非但没反言相讽,竟呆若木鸡地瞪着他,缓了半天的神,才疑惑地问道:“看你这身穿着打扮,甚是怪异,绝非中原人士,不知老弟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到此闲逛?”
张昊天身穿休闲装,脚蹬旅游鞋,短发寸头,与对面那人的垂发黑袍确是格格不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又一时半会地说不清楚,实在是无从道来,只好回应说:“用你多管闲事,还不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去找霜儿,省得她在外面风寒露宿,吃尽苦头。”
那人并没搭茬,而是绕着张昊天走了几遭,嘴里叨叨咕咕,像是在评头论足,看得张昊天好不耐烦,张口喝骂道:“你有病吧,想看大猩猩,就去动物园,别拿这种眼神瞧着我,挺大个老爷们,一点礼貌也没有,哼。”
“你还别说,这身装扮倒是轻省,无论是阔步前行,还是起居坐卧,皆不碍事,不晓得老弟是从何地而来,恕老夫冒昧无知,还请老弟速速道来,老夫愿闻其详。”那人并没在乎张昊天口出不敬之语,却对他的这身衣装有了兴趣,抬眼笑着问道。
张昊天心里挂记着院中的女子,不愿再与他啰嗦个没完,就气呼呼地推了他一把,大声叫嚷着:“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这总可以了吧?快让开,我要去找霜儿。”
那人身似高墙,擎起双臂,迎合着张昊天的推搡,竟然纹丝不动,也不还手,炭黑的脸庞绽放着笑模样,还和声劝说着张昊天:“哈哈哈,莫要白费气力了,看你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知你从东土大唐走了多久,才来到这大明朝哇?”
“黑面贼,奴家与你素无仇怨,为何要坏奴家的好事?”那人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女子的叫嚷声。
张昊天侧耳倾听,仔细辨别了一番,确认不是沈傲霜的嗓音,连忙问着那人:“外面的姑娘是谁,为什么说你坏了她的好事?”
那人开怀大笑,瞅着张昊天,不无戏谑地念道:“这回你该相信老夫了吧,那女子乃是女鬼所幻,唤作聂小倩,听命于万妖宫主冥河姥姥,此番前来,便是要取你魂魄,用以修炼妖法魔功,你若是感兴趣,不如出去与她畅谈一番?”
“姥姥,聂小倩,万妖宫,这不都是倩女幽魂手游里的人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昊天听到那人提及游戏中的人物和场景,不免心生疑问,又问道,“那个宁采臣去哪了?”
“何为倩女幽魂,哪个是宁采臣,老夫却不晓得?”那人摇着头,莫名其妙地回问道。
此时还真是明朝末年,看来宁采臣还没出现,倩女幽魂的传说全是后人编纂而成,他自然不会知道。张昊天在心中暗自嘀咕着,又不知如何解释,便打着哈哈说:“以后你就知晓了,都是些儿女情长的故事,没必要多问。”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那个女子又尖叫起来:“黑面贼,你听好了,万妖宫从此与你势不两立,等奴家禀告姥姥,将你们昆仑山杀个片甲不留。”
“尊驾莫非来自昆仑山,不知可否识得昆仑剑仙燕赤霞?”张昊天读过《聊斋志异》,也看过有关倩女幽魂的系列电影,当然知道聂小倩曾是一个美貌的女鬼,生前只活到十八岁,死后葬在了浙江金华城北的荒凉古寺旁,不幸被妖怪夜叉胁迫害人,后来在昆仑剑仙燕赤霞的帮助下,与江南书生宁采臣发生了一段凄美的人鬼恋,又被宁采臣所感化,最终改邪归正,而书中侠肝义胆的燕赤霞,为人正气凛然,性情奔放,宽和从容,素为张昊天所敬仰,听闻眼前之人来自昆仑山,不免出口相询。
那人听到张昊天提起了燕赤霞,竟嘻嘻哈哈地抱拳应道:“正是在下,不知老弟有何指教?”
“你,你,你说你是那个斩妖除魔的燕赤霞?”张昊天惊喜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又问。
“这还有假,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燕名赤霞,身背轩辕剑,斩尽鬼妖魔。”燕赤霞的名号,在江湖中早已闻名遐迩,妇孺皆知,听到张昊天质疑他的身份,便怄气般地抽出轩辕剑,在眼前划了道弧线,才铿锵地吼道,掷地有声。
张昊天也学着燕赤霞抱拳稽首,谦卑地赞道:“久仰,久仰,风闻燕大侠神功盖世,气吞山河,锄强扶弱,千古流芳,一招无名无相,万法归宗,惊天地,泣鬼神,今日得缘相见,晚辈真是三生有幸,累世难求之遇啊。”
燕赤霞捻着黑须,听着张昊天的溢美之辞,心中颇为受用,可听他说出千古流芳,便慌忙去拦张昊天的嘴巴,口中还叨咕着:“晦气,晦气啊,这不把老夫给说死了嘛。”
张昊天自知失言,赶忙改口说:“恕晚辈失礼了,千古流芳乃是后话,还求燕大侠原谅晚辈信口胡言啊。”
“哈哈哈,罢了,罢了,说了也无妨,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试问我等生乎天地之间,仗剑天涯,行侠施义,哪个不想声誉斐然,留名千古啊。”燕赤霞哈哈大笑,豪爽地挥下手臂,高声叫道。
“大侠不多责怪,晚辈才稍作心安啊。”张昊天后悔刚才口不择言,胡乱地捡了几个成语,差点惹怒了心目中的大英雄,赶紧陪着笑脸,附和着说道。
看到张昊天满脸的窘迫状,燕赤霞两手搭在了他的双臂间,爽朗地笑道:“哈哈哈,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等有缘相识在这兰若寺,如此漫漫长夜,怎可无酒润喉,来来来,咱们何不把酒言欢,酣醉一千年。”
张昊天心话,若是再过一千年,那就不知道该是自己的后几世了,心里边念叨着,拿眼又瞅着空无案几的屋子,便笑着问:“既没桌椅,也无酒菜,晚辈只能与大侠画饼充饥了呀。”
“这有何难,看老夫的手段。”燕赤霞说着,便随手在屋中比划几番,口中念念有词,张昊天的眼前霎那间多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馔,桌角还放着几坛子陈年老酒。
此番情景把张昊天的眼睛都看直了,口中不住地嘀咕着:“我的天啊,这是从哪弄来的,就算是现烹现炒,也没这么快啊?”
“老弟莫要多管,这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精心置办的饮宴,老夫略施功法,便可挪移乾坤,隔空流转,你我尽可随便享用,权当是劫富济贫了,哈哈哈。”燕赤霞拉着张昊天就坐,得意洋洋地嚷道。
张昊天整日里只吞下一条生鱼果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对突如其来的饭食,双眼紧盯着满桌子的美味菜肴,已然是垂涎三尺,不能自已,没等燕赤霞斟满老酒,推让几番,便在心里叨咕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看得燕赤霞愣了好半天,才轻声问道:“不知老弟几辈子没吃饭了,至于这般地火急火燎吗?”
“不瞒大侠说,晚辈此刻饥肠辘辘,实在是饥饿难耐,虽说捕到了几条活鱼,却没火弄熟,让大侠见笑了。”张昊天艰难地将一大块牛肉咽下,才抹了下嘴巴,举着竹筷,冲着燕赤霞饱含歉意地笑道。
燕赤霞轻轻晃了晃头,轻叹几声,再没出言取笑,默默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等张昊天吃得差不多了,才凌空伸手一抓,掌中便多了件圆形的铜镜,镜面光洁,可映出影像,而中间却微微凹陷,做工很是精致,不知是何宝物。
张昊天以为是燕赤霞随身所带的捉妖法宝,没敢多问,却见燕赤霞将此物递到了他的面前,低声笑着说:“你我萍水相逢,难得一遇,老夫这就送你一件见面礼,日后你便可生火造饭,无须啃食生物了。”
张昊天接过铜镜,反复把玩了几番,还以为是枚整理衣冠的小镜子,又送回了燕赤霞的桌前,拱手笑道:“多谢大侠的美意,男人可比不了女子,平日里出门都要对镜装扮,描眉画眼,耗费工夫不说,还弄得一身娘们气,晚辈可不喜欢。”
“嘿嘿嘿,老弟误会了,此物件唤作阳燧,乃是古人对着日头引火之用,怎么成了女人的妆奁,真是气死老夫了。”燕赤霞无端地被张昊天挪揄了一番,气得哇哇大叫。
张昊天曾在电视中看过有关阳燧的报道,也知道它的使用方法,但在电视里看到的阳燧,全都锈迹斑斑,与眼前的实物大相径庭,所以才没认出来。
如今张昊天就缺生火之物,生怕燕赤霞反悔,赶忙起身将阳燧抓在了手中,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揣进了兜里,而后才出言相谢:“多谢大侠厚意,晚辈可就却之不恭了。”
看得燕赤霞眼花缭乱,抚须笑着说:“席间也就你我两人,难道怕人抢去不成?”
“还请大侠体谅晚辈所急啊,有了阳燧,再不用生吞活鱼,赖以续命了呀,大侠真是及时雨宋江,想啥就送来啥,哪怕是晚辈说句感激不尽,都不为过啊。”张昊天笑嘻嘻地说着奉承话,却也是出自内心之语。
燕赤霞却没把阳燧当回事,随口言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打火之物随处可见,要不再送你一挂火镰子?”
“不要,不要,那东西难以携带,还是大侠自己留着用吧。”张昊天刚才见识了火镰子,还需备块火石,装在衣兜里,必定鼓鼓囊囊,很不舒坦。
燕赤霞自斟自饮,喝得差不多了,便眯起双眼,开口问道:“看老弟已然吃饱喝足,那就与老夫道明来处吧。”
燕赤霞说着,举起酒碗,歪着头,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