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渐泛白,吴正生六神无主,尽管深秋时节天气微凉,但他此刻却是额头出汗,手无举措。
小艾因为在黑缝中惊吓过度,加上之前塔内那股毁天灭的气息压迫,已然昏迷过去,男人更是形同死尸,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吴正生咽了口唾沫,当即应气术在体内周天运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自言自语:“镇定!镇定!眼下该怎么办?对了!先找诺顿大师!”
吴正生脑海中猛地惊醒,当即将小艾紧抱怀中,然后又将男人背在身后,初学皮毛的奇特步法伶俐使出,出了山洞后,一路往诺顿住所前去。
此时天色渐亮,说来奇怪,吴正生只感觉昨夜之事似一场噩梦,明明自己之前还身置西海岸的峡谷之内,怎的刹秦死后,自己一众人等却莫名其妙来到了赫顿玛尔?
还有那股令人胆颤惊心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气息源头似乎来自那座“绝望”塔内,但是话说回来,若不是那气息陡然压制,吴正生根本不可能轻易杀死刹秦那等高手,刹秦被男人疯狂攻势之下,本就受伤严重,不曾想那股气息更是压的众人连动也不敢妄动,亏得吴正生身上无伤,力气够大,才趁着那一刻良机,杀死刹秦。
一路奔波,吴正生应气术大成,更是初学男人的奇特步法,这会儿脚下速度奇快,带着一大一小两个昏迷之人,跑了片刻功夫,已然来到诺顿居所。
“大师!救命!”吴正生二话不说,直接破门而入,礼数早已抛之脑后。
诺顿一大早刚刚醒来,这会儿正在洗漱,自家大门被人猛的推开,顿时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又是吴正生带了两个伤者,不由得脸色正经,暗自摇头,似乎早已习惯吴正生时常带人来此。
“这次又是什么人受伤了?”诺顿洗漱结束,问道。
吴正生语气着急:“大师,这人伤的厉害,我背着他一路来此,感觉他...”说到这,吴正生却是面色难堪:“似乎是...不行了。”
诺顿眉头一皱:“把这二人放到床上,你先出去。”
吴正生当即听话照做,一切打点好后,一个人站在诺顿门外坐立不安。
却说昨日吴正生与何益明相约下午申时于西海岸街区碰头,结果何益明等了吴正生直至戌时,也未见人来,不由得心中迟疑,便先行回家,将此事告知无名以及熊风云二人。
熊风云与吴正生乃生死之交,一听吴正生下落不明顿时着急,心中猜忌,可当何益明说出另外一件事时,熊风云直接坐不住了。
刑部尚书刘大人,于昨日生辰宴席上,被人刺杀,当场毙命!
熊风云大呼不妙,心中总感觉此事与吴正生失踪有些联系,那刺客胆大包天,于万众之下刺杀朝中大臣,武功必定不弱,按照何益明所言,若非那日朝廷左大元帅张忠虎也在府上,竟是连一个能制服刺客的高手也没有,而且张忠虎也不过将其打伤,一路追逐之下,最后仍被逃走。
何益明说道:“张大武将那日确实遇见了吴公子,但他说吴公子将一名小小女童救走之后,他便没见到过他。”
熊风云眉头紧皱:“如此说来,吴老弟八成被那刺客挟持了!”想到刺客武功不弱,吴正生又只是略懂一点皮毛功夫,熊风云立即担忧不已,当晚便协同何府侍卫前往西海岸寻找,奈何找了整整一夜,却仍无头绪。
直至第二天凌晨,熊风云再次回到赫顿玛尔,彻夜未眠之下,又开始在整个赫顿玛尔搜寻。
太阳升至半空,此时已然接近午时,吴正生踌躇诺顿门前,等了整整一个上午,终是听见“吱——”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吴正生心下一喜:“怎么样了?诺顿大师!”
只见诺顿面色俨然:“小姑娘内伤严重,不过幸好之前做过一些简单处理,眼下我给她服了我的特制秘药,只要再做些休养应该没有大碍了。”
吴正生闻言微微一笑,随后又眉头轻皱:“那...那个男人呢?”
果然问出此话后,诺顿却是叹了口气,暗自摇头。
吴正生一见诺顿如此表情,心中更是紧张:“这...到底如何了?”
只听诺多悠悠道来:“今晚子时之前,他要是仍然昏迷不醒,怕是就再也醒不来了。”
“啊!”吴正生犹如当头棒喝,整个人一下子呆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会死?
吴正生眼神瞬间呆滞起来:他要是死了,我该如何向小艾解释?
“替我照顾好小艾”
这句话又在吴正生脑海里响起,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夹杂着无尽的关怀与内疚,小艾不过十岁女童,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父亲百般依赖,若是男人今夜子时仍未醒来,难道...真的要让一个小小儿童,尝尽丧亲之痛?
吴正生猛的摇头,丧亲之痛他自己深有体会,堂堂男儿也要心如绞痛,何况她一个女童?
不多想,吴正生疾走入内,急忙来到小艾与男人身边,只见小艾此时闭着眼睛,嘴巴时不时嘟哝两下,模样大为安逸。
而吴正生再望向昏迷不醒的男人时,却是一阵心疼,男人由于失血过多,此时整张脸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嘴唇更是似抹了冰霜,凄惨无比。
而他身上伤口多不胜数,有的甚至化脓不止,新伤旧疾布满全身,乍一看去,密密麻麻,连诺顿给他包扎的纱布,此时也被鲜血印红。
“我在他衣服里翻出了这些东西。”诺顿的声音在吴正生身后轻轻响起。
吴正生面色不忍,听见诺顿讲话,回头望去,只见诺顿手中赫然拿着几颗沾满血迹的山楂,那几颗山楂外抹冰糖,却因为严重挤压而变了形状,山楂上血迹斑斑,吴正生却心头大震,望着昏死未醒的男人,这才想起,这几颗山楂,是他在饺子馆内答应自己女儿,给她买的冰糖葫芦。
没想到一路打斗而来,男人始终没把糖葫芦丢掉,只不过因为打斗激烈,那糖葫芦却是遗漏了不少,眼下只剩寥寥几颗。
吴正生不免心头触动,这时却忽地听见门口有人一声呼唤。
“吴老弟!”
吴正生一惊,赶紧起身望去,只见门外来人赫然是熊风云。
“风云大哥!”吴正生面色一喜,当即迎了上去:“你怎么找到这了?”
熊风云一见吴正生安然无恙,压在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去,神情大喜,一把抱住了吴正生:“我可找了你一整夜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熊风云找遍整个赫顿玛尔,却始终不见吴正生身影,直至接近午时,他才想到诺顿居所,于是马不停蹄的跑了此地,没想到真的遇见了吴正生。
“说来话长。”吴正生想起昨夜所遇,此时男人昏迷不醒,生死不定,再次面色黯然下来。
熊风云一听此言,当即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出口问道:“可是那刺客伤了你?”
吴正生眉头一皱:“刺客?你说的可是他?”说着话,吴正生却是将手指向了生死不定的男人。
熊风云摇了摇头:“我不知那刺客是何相貌,只是听闻那刺客刺杀了刑部尚书,而且被朝廷武将所伤。”
“啊?”吴正生闻言一惊,被朝廷武将所伤,那不正是这男人吗?
“你说他刺杀了刑部尚书?!”吴正生心头一震。
只见熊风云点了点头:“何大人亲口所说,肯定不假!”
吴正生随即恍悟,难怪朝廷派出重兵追杀,刑部尚书此等朝廷重官,竟被男人所杀!让朝廷如何不怒?
“他何以受了如此重伤?”熊风云见男人生死未定,不由问道。
吴正生叹了口气,拉着熊风云走到屋外,顿时将自己从进了饺子馆开始,包括遇到张大武将以及峡谷内的三座高塔的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全数说了出来。
这一讲,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熊风云听的却是热血沸腾,口中直呼:“他奶奶的,这等好事怎的不给老子遇到,什么狗屁气功师,什么猛龙刹秦,老子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熊风云天性好斗,好强之心甚重,且他本就喜欢冒险,听见吴正生所述之事大为刺激,顿时惹的他心中激动,恨不得自己代替吴正生入那塔内。
“风云大哥切莫胡来,那峡谷内危险之极,连朝廷武将都不敢贸然闯入。”
熊风云眉头一皱:“如此说来,那刺客倒是武功不俗?”他听吴正生所言,刺客以带伤之身硬闯二十五层高塔,若非被张大武将重伤在前,以他的身手,闯那“迷妄”塔应该没有任何压力。
吴正生点了点头:“似乎不比你差上多少。”
熊风云眉毛一挑:“哦?那我可想会他一会了。”
此时吴正生却面色为难,吞吐不快,熊风云见状会心一笑:“你是否在担心何大人会命人前来捉拿此人?”
吴正生无奈一笑:“他乃杀人真凶,犯法本该受刑,正生又怎会阻拦,只不过...”说到这里,吴正生眼神却是瞥向了躺在床上的小艾:“风云大哥,可否等过了今夜子时,再通报何大人?”
熊风云哈哈一笑:“不用你说,老子可不是什么恶霸,他们朝廷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想多管,你便是此时放他离去,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吴正生闻言当即微笑:“那倒不必,国家有法,人人守法而行,他既犯了罪,自然要受刑,只需过了今夜子时,看他....是否有命好活了。”吴正生内心显然有些矛盾,摇了摇头,却忽地想起一事,只见其面色尴尬:“那个...她知道我所遇之事吗?”
“她?”熊风云一愣:“谁啊?”
吴正生一声咳嗽:“那个...凯...凯丽姑娘。”
熊风云闻言顿时哈哈一笑:“没想吴老弟当真是个情种,放心,弟妹的脾性我是懂的,这等事情我哪会告诉她?”
吴正生被熊风云一番嘲笑竟是脸颊发烫,听到凯丽并不知晓自己遭遇,立时放下心来。
此时二人却忽地听见房屋里面一声哭喊,赫然是小艾醒了,吴正生与熊风云忽地听见小艾哭泣,赶紧起身进屋。
只见小艾此时坐立起身,发现自己父亲浑身是伤,昏迷不醒,顿时吓的嚎啕大哭,吴正生赶忙走上前去安抚:“小艾乖,怎么哭了?”
熊风雨性格大大咧咧,最烦小孩子哭闹,何况还是个女娃子,这会儿便只能站在一旁,不作言语。
小艾见自己父亲面色惨白至极,哪能不哭:“爹爹他怎么了?”
吴正生轻柔说道:“放心,没事的,只是身上被摔破了皮,大夫已经把你爹爹包扎好了,他现在只是睡着了。”
小艾半信半疑:“你没骗我?”
吴正生点了点头:“没骗你,不信的话,你等到晚上看看,爹爹到了晚上就会睡醒的。”
小艾却一张稚嫩面容将信将疑,接着便静静守在自己父亲身前,等着他从睡梦中醒来。
日渐西落,小艾一守便是一整天,吴正生瞧在眼里,心中似堵塞一般,熊风云哪能不懂?但也只能摇了摇头,拍了拍吴正生的肩膀:“他父亲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别人。”
吴正生却忽然觉得,尽管男人对自己女儿百般呵护,可他所做的一切杀人勾当,已经是对小艾残忍至极,为何非要犯下如此多的过错?这世间因果报应,屡试不爽,最后是不是又要让小艾来偿还自己父亲所犯的孽债?
吴正生心头难过,难怪男人在峡谷内嘱托自己照顾好小艾时,说话语气中带着那份内疚,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是不配拥有感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