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府。
今日乃是太夫人的‘祭日’,太夫人虽还身体健朗,但该走到过场还是得走一遍。
今日凌晨之时,府邸内家丁丫鬟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早早就起身将府邸打扮的一片素缟。
屋檐下原本的红灯笼都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写着‘奠’字的白灯笼,忙碌的家丁奴婢也不忘在手腕上也系上白布。
林府的大堂内,早就将灵堂布置好了,几个从乡下雇来的哭丧婆娘正趴在一口棺椁之上,像死了亲娘一般嚎啕大哭。
棺椁里头,一具由技艺高超的扎纸师傅制作的假人安放在内,假人有鼻子有眼的,栩栩如生。
从灵堂外头,唐卿与十来个被召集而来的各地僧侣在外头念法诵经,唐卿在蒲团上左右瞻望,就是没见到葛达喇嘛的身影,难道他已经没脸出来见人了?
这场法事从白天持续到黑夜,入了夜之后,葛达喇嘛这才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姗姗来迟。
唐卿见葛达喇嘛今日进门一直压低头颅,像是铜板掉在了地板上一样,整个焉了吧唧的,不再像昨日一般盛气凌人,想来昨夜的脸已经丢大,让他无言再面对昨日看他表演劲舞的观众。
葛达喇嘛一进灵堂,就觉得四周有无数道目光向自己汇聚而来,这股耻辱,全是拜他所赐!
葛达一想到大唐小秃驴,就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在场一众家丁僧侣,无人敢用目光与他对视,直到这股目光扫视到了唐卿方向,却收获到唐卿全是嘲讽的目光。
葛达喇嘛恶狠狠的瞪了唐卿一眼,唐卿还没回应,他身后的猪八戒与孙悟空皆是一脸龇牙咧嘴的反击过去。
葛达喇嘛以一敌二,不敌,气愤的甩了一把衣袍,带着徒儿急匆匆掀开门帘,朝着灵堂里头拜放棺椁的内屋走去。
猪八戒的视线从葛达身上收回,在灵堂扫视一圈,而后碰了碰孙悟空的肩膀,问道:“猴哥,你说那死喇嘛完全都可以应付阴差来擒魂,怎么还需要那么多和尚来这地方诵经?”
唐卿闻言,转过脑袋,伸手对着猪八戒脑门上来了一下,说道:“你这呆子,平日里都不多读读佛经,老想一些风月之事,现在搞不清楚情况了吧。”
猪八戒腆着脸冲着唐卿嘿嘿笑道:“那还麻烦师父给我解惑解惑。”
“为师原先在金山寺内曾在藏经阁翻阅过一些记录民间奇闻异录的书籍,其中有记载一篇文章里头的故事与此事相差不远。”
唐卿清了清嗓子,淡淡的说:“据记载,秦朝时期汉中某地一世家的老头子,曾经花重金召过一奇人异士为自己续命。”
“虽然那老头的续命方法不像太夫人一般用功德换取寿元,而是靠着献祭幼童生命来换取,但二者所需程序一样,都是需要靠着假死来欺骗骗过地府以及巡视阴差。”
“每续一年寿命,那老头都需要操办一场丧礼,在丧礼之中有一众佛陀诵经,使得那灵堂四周佛蕴浓厚,而这佛意恰巧是阴差所厌恶之物,阴差前来此地巡察擒魂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无暇顾及是非正主。”
“不过这老头也没多活几年,因为这邪术有伤天和,那老头最后还是死了……”
听完唐卿这一番话,猪八戒诺有所思的道:“那按照师父这样说,那这个林府找了那么多僧人来诵经,就是为了给那喇嘛打掩护,好让喇嘛与和他勾连的阴差交易?”
唐卿无奈的摊了摊手,开口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等到了午夜子时,阴差勾魂之刻,答案自会揭晓。猴哥,到时候记得给我开开天眼啊。”
时间逐渐推移,黑夜之上的月牙渐渐高深,林府之内,除了佛诵声外,就只剩下偶尔传来的一两阵虫鸣声打破黑夜的寂静。
“呼,叮铃……”
北方,一阵冷风吹来,将悬挂在木梁上的白布吹起,将铃铛摇晃,一阵悦耳的晃动之声不绝于耳。
“来了。”
就这这时,孙悟空低喝一声,悄悄的给唐卿开了天眼,众人的眼睛随着孙悟空看去的方向望去,就见大厅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一阵近乎缥缈的白色雾气。
这诡异一幕,除了唐卿师徒与葛达喇嘛能看到之外,其他本事半吊子水的僧人却都恍若未闻,依旧闭眼敲着木鱼诵着“阿弥陀佛”的经文。
大厅外头的浓雾之中,几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明朗,定眼一看,就见五个身穿丧服,手持哭丧棒与勾魂链的阴差鱼贯步入厅内。
正在做法的葛达喇嘛目光一一从各个阴差面庞上扫过,却没见到那熟悉的面孔,这让葛达喇嘛感到此事有些棘手了。
阴差入了厅内,耳边传荡来一阵阵佛音,常人所听犹如暮鼓低沉一般的佛音,在他们耳里却像是山洪爆发的猛兽,他们俱都一脸厌烦的捂住耳朵,拼命阻止魔音往耳朵里头串去。
几个阴差在大厅外头推搡一阵,最终一个阴差被选中,一脸郁闷地朝灵堂走去。
葛达喇嘛见此,大喝一声“哞!”,话毕,却闭上眼皮,一道肉眼看不出的魂体从他天灵盖飘出。
这魂体五官体态都与葛达喇嘛分毫不差,只不过个头小了很多,整个魂体不过两巴掌大小。
见那葛达喇嘛灵魂出窍化成的小人如同刚学会走步的孩童一般,跌跌撞撞朝前头飞去,伸手将前来勾魂的阴差拦下,对齐欠了欠身,一脸谄媚地看着阴差,笑道:
“这位差爷,鄙人葛达,乃是吐蕃一小小上师,不知这些差爷能否赏脸,我们借一步说话?”
阴差不耐烦的挥手,瓮声瓮气地说道:“没空没空,你这地儿到处都是和尚念经,差爷我不想在这多待,我看你能能灵魂出窍,想来手上也有些真章人死灯灭,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这事不要插手,免得到时引火烧身。”
葛达喇嘛嘿嘿直笑,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拂过阴差身侧,阴差就觉得腰间突然变得沉甸甸,阴差伸手在腰带上一摸,摸到了几锭圆滑之物,凭借他多年手感,怎不知这是阴间通用的金元宝呢!
阴间认可的金元宝可不是平常百姓拜祭之时所烧的那种金纸扎成的纸币,而是阴间货真价实的金元宝,这等小小阴差十年的俸禄都抵不上一个金元宝,可见葛达为了贿赂这不认识的阴差可是下了大本钱。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阴差收了葛达的好处之后,看向他的眼神都柔和许多,阴差掂了掂元宝,眼神左右飘忽着,充分证明他内心也不平静。
思忖片刻,阴差嘴里有些为难的说:“这……你也知道,胡乱给凡人续命乃是大罪,而我也是受了地府文书,前来缉拿林温氏魂魄,你不让我拘魂,我拿什么给地府交差?”
葛达喇嘛露出狐狸般的诡笑:“应对方法葛达已经安排好了,灵堂里的扎纸假人已经开了灵,差爷自可以拿着假人的魂回地府,而后再花些钱财上下打点一番,就能瞒天过海了。”
葛达喇嘛顿了顿,又道:“而给林温氏续命也不是乱续的,你们阴间不是有一条可以用阴德延寿的潜规则么。这林温氏一生好善乐施,累积万千功德,足够她续命几年,所以差爷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哦?”阴差听后,面露疑惑:“阴间有这条规则不假,但从古至今还鲜有人用大功德与地府置换寿元,你不会是做些欺上瞒下之事来框我与你一起做这缺德之事吧?”
“你看我这还有林温氏的文书一纸,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她委托葛达我与地府用阴德续命。”葛达喇嘛不知何时掏出一张幻化的纸书,指着上头的一个红色手指印说道:“你看上头,还有林温氏的手印可以证明。”
阴差接过文书一看,见它不像造假,似乎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嘴中还是疑惑的说:“此话当真?”
“此话当真。”葛达喇嘛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还竖起手指指天发誓:“如若有假,葛达可以下拔舌地狱堕入苦海!”
“这可是你说的。”阴差阴测测地笑着,葛达喇嘛一听,心里刚打了个咯噔,就发现那阴差身体逐渐膨胀,其体内的阴气也越发浓郁精纯,转眼之间就变成一头戴高帽,全身白衣,舌头耸拉老长的白衣人,这不是白无常又是谁!
“那就让我实现你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