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鲜血染红的残破不堪的法式民居上留着新鲜的弹痕。空旷而死寂的街道上被挖心挖肺、四肢解体、开膛破肚,身首异处的法国士兵以及血肉模糊,不成人样的普通民众的尸体随处可见。
鲜艳的红色砖墙早已与街道的地面融为一色。
在这种地方,不是会有一些身上沾满血迹的,手拿铁叉与长矛的法国人民跑来跑去。他们丝毫不在意脚下是否有尸体,只有当自己被尸体绊倒时,他们才会像踹垃圾一样,踹开那些尸体为自己腾出道来。他们好像是急着去参加什么重大节日。
古老的巴士底狱、破旧的巴士底狱,贵族们的巴士底狱。
它那沉重的大门前排满一队蓝甲衣的法国士兵和被士兵挡在外围的,神情无比愤怒的人民。
在残破不堪的大门前停放着一辆由两匹消瘦的白马拉的开放式货运马车。人们知道这一辆马车意味着什么——光明,自由以及民主。
清晨的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红火而美丽,但和这里比起来,他只不过是一张白纸。是这片大地照耀了它,而并非是它照耀了这片大地。
纵使是这刺眼的红光也无法为一处地方带来一缕微光。
…………
发霉的黑色墙壁上,留下了多少人的血手印;被泪水浸湿的泥土上,留下了多少人沉重的脚印;这恶臭扑鼻的囚床上,又留下了多少人对亲人的思念与愧疚?
Le-brouillard-seleve~
在那摇摇欲坠的牢门后面囚禁着一名女子的人生。
干枯分叉的白色长发中夹杂着几缕浅浅的金色发丝,灰而泛黄的脸庞上镶嵌着两颗黯淡无光的蓝色宝石。嘴唇的血色早已褪去,留下的只是那泛黄的死皮。身上穿着的黑色礼服早已破得不成样子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凝视着前方。虽然是在监狱里,虽然是在囚床上,但她依然十分端正而优雅地坐在上面,就像曾经坐在王座上一样,面对眼前的铁牢门她依然昂着头,维护作为皇后的最后的尊严。
这时,一名法国士兵走到了牢门前并用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
可是,钥匙卡住了,无论他怎么用力,怎么转动钥匙都无法将牢门打开。于是,他干脆一脚将牢门给踹开了,而那名女子却依旧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凝望前方。
“玛丽王后,您要的纸和笔来了,”说着,士兵便从外套内侧的衣兜里掏出了几张泛黄的纸张与一支断了羽毛的纸和笔并走上前去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了王后的床边,随后便后退几步站在了断开的牢门边上。
王后看了看身旁躺在床上的纸和笔,又看了看眼前的这名士兵。此时在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与不屈的灵魂,不过并没有仇恨,代替它的是宽容。
她向那名士兵问道:“之前那名士兵呢?”
“他由于对你表现了多余的尊敬而被逮捕了,”士兵这样回答道。而这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对此,王后并没有作什么表示,因为,这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于是她只是拿起纸和笔,像铁一样硬的纸上,用那握着笔的不断颤抖着的手指,写下自己的遗书:
这是第十六个月的清晨四点半。
我的神,怜悯我!
我的眼里,已没有任何的眼泪。
请宽恕我可怜的孩子们:
离开吧,离开吧!
愿这世上再也没有血色。
我可怜的儿子们,请永远记住你父亲的话:“永远也别为夫母的死去复仇!”
我宽恕我的人民,正如宽恕我的孩子一样。
我为我曾经的过分挥霍而后悔;我为贫困的法国人民而愧疚。
我宽恕你们对我的行为,但我不祈求你们能宽恕我。
因为,我只愿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血色。
因为,我只愿大地富饶,人民幸福。
————————————————————————————————————玛丽·安托瓦内特——
“写完了,”王后这样说道。她将纸和笔放在了身旁,等待那名士兵来取走它们。
于是,士兵便上前取走了纸,但他并没有取走笔。
“距离行刑还有八个小时,你自己作好准备吧!”说着,士兵便将这些纸张塞进外套内侧的衣兜里。就在这时,一件黄皮信封从他的衣兜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但他好像并没有发现。
那名士兵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后,便径直走出了牢房并转过头对墙的两侧说道:“留下一个人,其他的人随我来!”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墙的另一边,而他的身后则跟着十多个法国士兵。
待那些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挪下了床并蹑手蹑脚地悄悄捡起了那件信封,随后她便轻悄悄地重新回到了囚床上。
当她拆开信封时,她发现信封里面除了一张空荡荡的白纸外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王后明白了士兵的用意,于是她立即再次拿起那支墨已不多的羽毛笔并尽自己最快的速度为伊丽莎白公主写了一封信。
她在信中请求伊丽莎白公主能帮忙照看一对未成年的孩子,她倾诉自己对孩子的爱,希望他们长大后能互相帮助,姐姐要照顾好弟弟,表示自己将效法丈夫,坚强地面对死亡,并在信中再次提起丈夫临时前的遗言。
在信中她向上帝祈祷,请求宽恕她所做的错事。
我马上就要上断头台了,但这并不可耻,真正可耻的是那些颠倒黑白的人——这是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她的那双高傲的眼睛里已布满了刺眼的血丝但再也流不出任何眼泪了。
在完笔后,她立即将纸重新塞进信封里并迅速将其藏进了黑色礼服里,随后便将羽毛笔折断后将其扔进了床底。她在等待将信送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