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公子?叶公子?叶星?”
突然,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叶星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大喊声,直到最后这“叶星”二字出口,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抬眼望去,正好对上那双自己刚刚还在想着的少女柔情双眸。
“啊?”叶星惊叫一声,回过神来却又再次忆起刚刚的愧疚想法,顿时脸上发烫,不知如何自处。
“叶公子,你怎么了?”赵心洛显然没有想通叶星内里的小心思,看着眼前少年这一番奇怪的动作,便不由关心的问道,“我看你又是发呆又是叹气的,脸上还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没事。”此时叶星心底的愧疚还未散尽,语气也变得不似平日里流利了。只是,这样一来,反倒使得赵心洛更加疑惑了,“真的没事?”
深呼一口气稍稍平复下激荡的心情,叶星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笃定道,“真的没事。”
“那就好。”既然叶星自己都这么说了,赵心洛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后便继续朝前走去了。
“对了,我可能明天就得走了,怕明日清晨打扰姑娘休息,便在此先行向姑娘告辞了。”
“明天就要走么。”赵心洛咬着嘴唇低低呢喃了一声,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刻,虽然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虽然眼前不靠谱的少年有些令人讨厌,虽然还有很多很多的理由可以让自己毫无疑虑的回一句“山高水远,后会有期”,只是不知为何,还是会有股失落的感觉,还是会有种想要留住的冲动。只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的变成了,“叶公子保重。”
“赵姑娘珍重。”叶星同样有种留住少女的念想,只是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有多危险,他实在不愿拖累她。接着,叶星又伸手从怀中胡乱一抓,取出七八张银票递给赵心洛,说道,“白日里我误了姑娘的生意,实在心中难安,此番能有所得亦可说是姑娘成全,这些银两权当在下的一番谢意,还请姑娘能收下莫要嫌少。”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赵心洛倒是没有矫情,直接就收下了这些银票,接着又盯着叶星的双眼,秀眉微蹙认真的问道,“不过,被人当了这么久的枪,叶公子难道不想告诉心洛,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火辰真实身份的吗?”
“原来赵姑娘早就知道了。”赵心洛如此坦白,倒是让叶星有些无措了。
“原先或许不知,但联想到叶公子如此大胆的赚钱手段,心洛虽心思愚钝,却也能悟透一二了。”
“呵,”叶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脖颈,“赵姑娘心思敏捷,能想明白也是自然。不过,在下如此做法实属无奈,如有无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无礼倒不至于,只是平白得罪了南越的五皇子,毕竟是个麻烦。”赵心洛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愠不火,弄得叶星实在是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此事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也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
“无端拖累姑娘,在下实在惶恐,只是此事既已发生,那依姑娘之见,当如何弥补?”
“叶公子觉得呢?”赵心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包袱又重新扔给了叶星。
不由苦笑一声,真是自作自受,叶星低头思索了会,斟酌着回道,“叶某自知欠下姑娘一个人情,此时也确实没什么办法补偿,他日若姑娘有所差遣,但力所能及,叶某愿无偿完成姑娘一个要求,赵姑娘以为如何?”
听完叶星这番类似空头支票的承诺,赵心洛倒也不答,只是嘴角轻笑,定眼瞧着叶星,直把叶星看得有些浑身难受,才点了点头回道,“如此也好,心洛也确实还没想好要向公子讨些什么补偿,那么他日约成之时,还望叶公子莫忘今日之诺。”
叶星看着眼前的少女,认真回道,“这个自然,今日我与姑娘君子一诺,他日绝不反悔。”
“好,叶公子的心性,心洛自然相信。只是,无论如何,心洛如今已经得罪了五皇子,再想抽身事外已无可能,难道叶公子不觉得有义务保证心洛的安危么?”
“这。。。”叶星一愣,暗道一声疏忽了。赵心洛说的不错,那火辰上次没能杀了自己,便极有可能迁怒于赵心洛,只可惜自己既已决心要卷入南越的三位皇子夺嫡之争,便绝无可能长留此地,如此该如何才能保证赵心洛的安危呢?
又思索了一会,叶星自腰间将那血玉摘下,递给赵心洛,说道,“此玉佩已随在下十余年,算是随身之物,如今赠与姑娘,一来作为你我诺言信物,他日但见此玉,无论何时何地,在下必然履诺,二来危急关头姑娘只需逼入少量真气,一个时辰内可保无忧。此玉权当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娘收下。”
被叶星发现身怀武学,赵心洛倒是并无吃惊,只当是对方心思敏锐。只是这小小的玉佩竟有如此大的功效,实在是令人吃惊,少量真气便可保一个时辰无忧,此等功效绝非寻常宝物可比。
伸手接过玉佩,仔细端摩,但见内里似有龙形血气,龙首追着龙尾,流转不息,握在手心久了些,竟觉得心灵清透,连体内的真气都运行的快了些。这绝不是白日里旁人说的什么墨家的阴阳血玉,自己虽从未见过那阴阳血玉,但从传闻来看,顶多是个能安神定气的装饰品,哪里会有着许多功效,甚至还能改善真气运行?莫非。。。赵心洛心中一惊,已有些猜到了此物的来历,“叶公子,恕心洛眼拙,此物莫非是神兵榜上排名第八的血龙玉玦?”
叶星微微一笑,回道,“姑娘好眼力。”
听到叶星肯定的回答,赵心洛急忙将玉佩递回,“此物太过珍贵,心洛实不敢收。”
并未接过玉佩,叶星只是问道,“此物乃是你我信物,为何不敢收?”
“世人皆知,神兵榜涵盖古往今来所有天下神兵,与三榜不同,人、魔、妖、兽甚至连幽冥鬼都的魂族都涵盖其中,多少神兵利器,也不过只取一百上榜,何况还是排名前十的宝贝,更是难得,各大皇室也未见得有更好的。这血龙玉玦心洛虽未见过,却有幸在神兵榜上了解一二,一个时辰的保障针对的乃是天下所有的高手,说一句‘绝对防御’也不为过,如此至宝,你让心洛如何敢收?”
“哪里算什么绝对防御,赵姑娘实在过誉了。据在下所知,神兵榜第一的冰火剑便可以力破之,还有排名第二的兽族开天斧亦可破之,第三的魔族困龙锁虽破不得,却也能使你动弹不得,一个时辰后自然失效。更何况,叶某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还请姑娘切莫推辞。”
赵心洛哭笑不得,这叶星说的这些神兵确实可以克制血龙玉玦,只是那都是天下罕见甚至是一族的镇族之宝,哪里能轻易见得?至少魔族自退居无尽海域以来便再无踪迹了,更不必提昔日大发神威的困龙锁了。
不过,赵心洛也知道叶星是在故意安慰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能心安理得收下,也好少一分危险。只是如此神兵居然能拱手相送,想到这,赵心洛便不由的心中一暖,也就不再推辞,顺势收下了。
“对了,叶公子还没告诉心洛是怎么知道那火辰身份的呢?”赵心洛其实只是想找个话题不再纠结于那血龙玉玦,却实在是苦了叶星。其实,能知道火辰身份,他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只是临行前海老吩咐不得轻示于人,还好叶星在打算利用火辰赚钱时便已然想好了一套说辞,虽算不得多么精细,却也能糊弄一二,
“其实,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其一,那火辰虽一副商人扮相,只是言语中虽有恭谦之意,神色中却无半分恭谦之情,甚至还有一丝倨傲之意,这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布料商人一年半载便能养成的,显然是常年身居高位;其二,我观此人虽体态微胖,双眼却炯炯有神,脚步也很稳健,没有半分虚浮,显然功力不浅;其三,赵姑娘可还记得此人的左手虎口处老茧很厚?若真是个跨国的布料商人,常年以马车代行,哪来这么厚的老茧?更何况此人擅长的还是右手,那么依姑娘之见,是什么导致了他这么厚的老茧呢?”
“莫非是骑马?”赵心洛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军旅之人常年骑战马,确实会造成此种情形。不过,此人若真是要隐藏身份,这几年来必然不会再频繁接触无端惹人生疑,那么虎口处的老茧也该渐渐消退才是,不至于那留下这么重。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此人除了骑马,平常还有一种活动会造成此种情形,而且这种活动可以随处进行,不会令人起疑。”
“随处可见,那是什么?”
“是射箭。姑娘不谙兵器之道,或许有所不知,弓箭不比其他兵器,最看重的乃是射箭者的眼力,否则纵使功力深厚,射不中人亦是徒劳。故而初涉弓箭者,练箭之时,常常需要靠左手长时间的紧握弓柄作射箭状,以来锻炼自己的眼力。
而对于军旅中的羽兵而言,这种方法更是成为了日常训练中最重要的一环,平日里至少要训练三个时辰以上,有名的羽兵营,如姑娘方才所讲的几个,每日的训练时辰更是要长些。或许姑娘认为此种方法太过笨拙,难有成效,只是圣贤教诲所谓‘熟能生巧’,长此以往,练箭者若有大成,甚至能做到‘目之所及,箭之所及’,端得是厉害无比。遇上这种人,只要给他出手的机会,哪怕功力稍逊,也可轻易击杀强己数倍的敌人。就好比南越的精羽卫,凭什么能成为天下第一羽兵,便是因为他那眼力练到极致的弓箭绝技‘仙人指路’,指哪打哪,无有不中,便是三榜高手也只得硬抗无法以轻功躲避。而这也是精羽卫虽突击能力不及东吴的重装铁骑,防御能力不及赵国的铁鹰卫,却能常年稳居大陆军队实力榜第二的原因。
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它的特有印记,而我们只要抓住这个印记便能推断出此人的身份。就好比羽兵,他们特有的印记便是左手虎口处超乎常人的老茧厚度,比之那常年在马背上的骑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我看来火辰左手虎口处的老茧厚度,绝非寻常骑兵所能拥有的。
更何况,射箭乃是五艺之一,平日里练习实乃人之常情,哪怕是个商人,也顶多算多个附庸风雅,绝不至令人生疑。所以,我推测此人必是羽兵,至少也是该以弓箭为主。”
“为何不会是江湖中人?据心洛所知,江湖中以弓箭为兵器的似乎也不在少数。”
“不错,江湖中使用弓箭的却也不少,不过,一来若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实在没有必要特意隐瞒身份扮作布衣商人,就算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也不至于一下子就隐瞒了数年之久。除非是各国的通缉之人,而通缉之人又怎可能成为一个跨国商人呢?只怕早已找个无人认识之地隐姓埋名低调行事,必不至如此明目张胆。
二来,江湖中人习箭的目的很简单,要么为自保,要么为杀人,所以相比起眼力而言,他们往往更看重自身实力的提升和对真气的控制运用能力,故而只要过了习箭的初始阶段,便很少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来练习眼力,所以即便是江湖中的习箭之人也不会有这么重的老茧。而且,江湖险恶,除非是某些特殊职业,很少会有专攻羽箭之人,他们往往还会有第二种兵器作为近战防身之用,如此一来,右手虎口处的老茧反倒有可能会超过左手处,所以江湖中的习箭之人一般是很难靠这个标志来识别的。”
“可他若是是各国皇室在江湖中设立的暗叹,也未可知?”
“不,不会,江湖中人无论来自哪里,何种身份地位,呆的久了,也必会沾染江湖中人该有的不羁。而此人行走间步子极为规矩,身姿亦挺拔端庄,必是常年呆在军营之中方至如此。”
“不过,就算火辰是个羽兵,叶公子又为何断定他必是南越精羽卫的呢?”
“赵姑娘说的不错,整个大陆,羽兵确实很多,但真正有名的却少得很。无论他是何人所派,既然来到这危机四伏的十万大山,来到这兽王山脚最繁华的城池,还一待就是数年,所以他绝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也绝不会是个毫无手段的寻常之辈。故此,在下断定他一定出自有名的羽兵营,而且身份也绝对不会低。”
“有名的虽少,但南越以羽兵建国,益州的虎啸营,并州的黑羽营,还有西楚的凤凰卫,东吴的飞鹰军,哪个不是赫赫威名?”
“确实如此,不过赵姑娘莫要忘了,此人既然隐藏身份前来必然有所图,何况还是数年之久。其他三国,东吴与赵国太子早立,而西楚夺嫡之争也在不久前尘埃落定,既如此,那各国太子有什么必要非要派这么一个人至此?就算有事一定需要派人前来,在这敏感时期也不该隐瞒身份数年之久。若是被人发觉传到了皇宫之中,便极有可能会引来王上的猜忌,好不容易坐稳的东宫之位也可能因此有所动摇,着实有些得不偿失。”叶星稍稍缓了一口气,才接着道,
“至于各国王上,坐拥天下,当此千年停战协议即将到期之时,就更不会派一个羽兵隐瞒身份来到兽王山的山脚之下,这实在是没有理由这么做。就算是想观察兽族的动向也只需在南疆处设立暗探即可,何必非要来这呢?再说了,探查敌情向来是大理寺负责,我可从未听说过,什么时候哪国的大理寺居然开始从军部里挑人了?而且派这样一个印记明显的暗叹前来,太过冒险,极有可能会提前挑起人兽两族的第二次战争,各国王上何等眼光,岂会干这种蠢事?所以,也绝不会是他们所为,剩下的便只有可能是南越那三个还在夺嫡的皇子所为。”
“各国王上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只是皇子只为夺嫡,又为何要派出这样一个人呢?”赵心洛有些疑惑不解。
“自然是为了物资了,姑娘试想,夺嫡之争不止凶险,所耗物资亦是良多。而那南越的势力除了保持中立的,基本上已被三位皇子分割殆尽,又哪来额外的物资以供消磨呢?世人皆知,这聚贤城乃是天下各大商家齐聚的交易圣地,此处必然是物资丰厚。”
“可既然是采集物资,又何必隐藏身份前来呢?”
“我猜一定是三位皇子定过什么约定吧,姑娘难道没有发现其他两位皇子并未派人前来吗?所以一定是在定完约定后,有人按耐不住暗中遣人前来,又或者,此人早已来此,而这约定就是为了此人而设的,也未可知啊。”
“那为何必是五皇子呢?”
“很简单,南越三位皇子,三皇子只有丞相和皇家书院的支持,没有军方势力,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不会是他;二皇子虽说有军部的支持,但并州和益州的羽兵营这几年来并未有任何校尉及以上职位的高官离职,反倒是精羽卫的亲卫营校尉火辰五年前离开了精羽卫,虽有虚衔,却没有再回过精羽卫了。姑娘再想,五年前正好是那五皇子崛起之时,这些年来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只怕是早已布置好了,而此人亦是其中一颗棋子。”
“叶公子果然心思缜密,单凭这些细节,便能将一个隐藏了五年的精羽卫校尉挖出来,心洛佩服。不过,说起来,这南越的五皇子居然能有如此先见之明,提前五年便能得到一向保持中立的精羽卫的支持,还能将精羽卫的校尉派遣过来,他也不怕其他两位皇子不肯签订那什么约定。呵,既有气魄又有手段,我看此人绝不简单。”
“确实,”叶星目光朝着北边望去,嘴里呢喃道,“此人确实很不简单,我居然一点都看不透他。余莫道,你究竟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