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默默地怀疑人生,族人认为,像我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鱼是不会有任何烦恼的,再加上我一直以来的娇蛮任性,很少有替人着想的时候,如此的没心没肺,实在是无法和郁郁寡欢挂钩。实际上别人轻易的一句话都会让我难受半天。我在意所有的人和事,让我的精神处于十分紧绷的状态,以至于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所以不知从何开始,我就踏上了天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加上后天自我抑制对其他人和事的关心度,一旦某个词语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情绪就很容易爆发,这可不是件好事。当然,不排除这会成为能力的突破口,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自出生始,大家都说我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美人鱼,但是我咋的还没发现自己的特别之处,难道就只是尾巴比别人美一点,亮眼一点?这也太肤浅了吧。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得不想起美女恩人。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每次都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眼里的波光似乎穿越千古,看透世间万物,说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听者会毛骨悚然,仿佛是在听自己此生的最终判决。还有她带着的那个小孩,满脸的忧郁,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他们两个的身份,连最后一次见他们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总能依稀记得美女恩人说过的预言式话语。
“觉醒,在并蒂花开的时候。”
不知怎么地,在见到叶瑶来找我的时候,脑中就浮现了这句话。她穿着雪白色的长裙,向我缓缓踏来,但是奇怪的是我感受不到一点来自白色的圣洁视觉感受。我还没来得及研究我脚踝上被铁钉刺过后愈演愈烈的图腾,叶瑶就飘然而至了。她没有平日里的聒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从还没开门的时候,我就感受到这种目光。我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觉得叶瑶很危险。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别埋怨自己拥有的不是超强的异能,而是一条不怎么给人看的美丽鱼尾。
“小亦。”叶瑶向我伸出右手,似乎要带我去某个地方。
我犹豫着,但情不自禁地搭上她的手。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孤独,很空旷,似乎要传到辽阔的海野。两手相接的瞬间,我只顾盯着叶瑶的双眼,没有发现脚踝的图腾瞬间变换,化作两朵互相纠缠的诡异花朵,处处透露出怪异。
我躺在一个洁白的蚕茧里,在那里,没有一切杂念,只有无尽的雪白,就像叶瑶身上的白裙。轻微的摇晃让我仿若感受到了人类所说的躲在母胎中的感觉,有些黏黏的透明物体在向我靠近。我第一次在没有接触到海水或灵泉的情况下温柔地化出鱼尾,更何况,如今脚上有伤。我这受伤的人鱼遇到淡水可是会受诅咒的。想到这,我的脑袋猛地一阵疼痛。
诅、诅咒?
满是棱角的脊背,爆凸的双眼,漆黑的指甲闪过脑际。
那是谁?那是谁!
雪白的摇篮开始摇晃,而且愈演愈烈。
叶瑶,叶瑶!
环绕着我的蚕茧,交错的蚕丝猛烈拉扯,似乎在生长,似乎在躲避,转而慢慢鼓起一个诡异的乳白色形状,越来越大,最终现出一个人形,是穿着白裙的叶瑶。叶瑶从蚕丝上脱落,缓缓落在我身侧,用手轻抚我的额角,我合上双眼,黏黏的透明液体再次向我靠近,慢慢地,把我淹没,身边的叶瑶则随着液体的靠近而渐渐远离我身侧。那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迷迷糊糊的莫琴琴像往日一样去探望陈意如,在路上却突然一阵晕眩,接着就不由自主地走着,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只是看到周围的景物原来越稀疏,道路越来越狭窄,直至走进一个看不清周遭事物的地方。莫琴琴才发现,每走一步,她对路况的信息就会被清洗一次,不留下一点痕迹,只感觉到精神十分疲惫,脚下却从不停歇。她来到了一个似乎十分破败的地方,旁边有高高的杂草丛,但靠近里边的杂草都莫名枯萎。叶瑶穿着洁白的裙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奇怪的是,叶瑶明明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有任何肢体语言和眼神示意,但莫琴琴就是知道,叶瑶在叫她靠近。
她们两个明明是死对头,但此刻莫琴琴的内心会感受到一种见到亲友的感觉,甚至比亲友更亲切,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莫琴琴十分惊讶自己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当她抬起头往里看的时候,这些所有的想法被恐惧淹没。
一个依稀看得出是一个废弃地方的空间里,缠满了雪白的丝类物体,越往里面越密集,最中间则缠着一个长着鱼尾的······人?黑色的头发也被白丝缠绕着呈放射状吊起,黑色的发丝和周围的雪白相比,分外抢眼。苍白无血色的脸却分外安详,似乎还在做着美梦,发紫的嘴唇在喃喃自语,不知道叫谁。和她身体直接接触的白丝如人类心脏般泵动,从这个躯体中贪婪地抽取着什么。这、不是赵子亦吗?
莫琴琴惊讶地看向叶瑶,双眼相对的瞬间,莫琴琴看到一个阴暗的教室里,一个女生可怜兮兮地被团团围住,指责、怒骂,被推搡、扇耳光,还被揪着头发下跪,对着另一位高傲的女生下跪。这是莫琴琴在遇到陈意如前的遭遇,因为肥胖而被歧视、孤立,甚至辱骂。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事情忘光了,已经习惯把自己变得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如今当初的无助、受伤、绝望、奔溃、愤怒被重新唤醒,渐渐灌满自己的思绪,与体内藏着的一团黑气互相牵引。莫琴琴的身体一阵抽搐之后,口吐白沫,脑袋歪斜,双眼灌满黑气,邪魅一笑,嘴里还喷出白色的气体。
“轰隆!”这个白色的伪蚕茧一阵猛烈震动,莫琴琴定睛一看,缠着赵子亦的白丝被劈开了一条缝,咧开的口子缓慢流出粘稠的红色液体,仿佛是一只巨目在流出血泪。暗淡的蔚蓝鱼尾、浓郁的红色液体混在一起,纵横交错的白丝依然惨兮兮地挂着。草丛旁的叶瑶随着巨响,如同受到重击,嘴角流出带白沫的黑血,“嘿嘿”一笑,双手举起,做聚拢状。裂开的口子随着叶瑶的动作,在慢慢长出新的白丝,期间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拉扯声,十分渗人。整个伪蚕茧在激烈摇晃,两股力量在激烈较量。红色的粘稠液体渗入鱼尾,绽放出一束瑰丽的花,并蒂双花,两不相望,绵延一地,直至叶瑶的脚边,迅速缠上叶瑶的身体。叶瑶看上去十分痛苦。莫琴琴的思绪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压抑,还没正式恢复思考呢,就被叶瑶凌空抓起,黑气重新从体内溢出,双眼再次转黑。诡异的三角钳制坚持了一刻钟,黑气漫入并蒂双花,一时之间,室内的颜色不再纯白,给人一股脏污的感觉。
是、是谁在呼唤我?
雪白的迷雾间,两个少女在竞相追逐,两手交握之处绽放出耀眼的白光,慢慢地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叶瑶!”我的鱼尾挣脱了束缚,巨大的冲击力把叶瑶冲出一段距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黑血,满室的花朵、白丝瞬间失去支点般全部干瘪、掉落。叶瑶却头也不回地转眼消失了。而我,则再次晕倒。我为我的天生羸弱感到耻辱。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空穴来风,事出必有其因,不需要懂,慢慢体会,方可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