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张,濒临伊势湾,因木曾川、长良川、揖斐川等河流在此地入海,所以这儿水分充足,土壤肥沃,和北面的美浓并称为浓尾平野,自古就是粮食物产极其丰富的土地。这里现在是“尾张风云儿”织田信长的领土,尽管他另外一个名号更加有名——“尾张的大傻瓜”。
驱马在乡间的路上慢行,远远看见清洲城天守阁的屋檐,从文明十年斯波氏将守护所转移到清洲开始,这里就成为尾张国的中心地,长年的苦心经营使得这里比尾张其他地方要规整许多。无论是房屋的排布,还是土地的分化,都已极为合理,尽管近几年来尾张国动荡不已,可对于清洲的发展却没有产生多少不利的影响。
时至中午,慵懒的阳光散漫地印照在大地上,不时可以看见几个往来的商人或者旅行者,当然更多的还是些衣着破烂的农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偷偷瞥在姬子身上或是欣赏或是贪婪的目光,奔波劳顿并没有使她绝世芳华有丝毫褪色,风尘仆仆之余还依然保持着飒爽英姿,这就是我的宛若天使附体的姬武士。
也许该让她蒙上面纱才对,我心里暗暗想到,可稍微打量她那玲珑完美的身形曲线,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那样做,除了增加神秘感外,可能也就只能为自己再多惹几次麻烦。一路上打她主意的人,可不在少数。
“主人,您以前来过清洲吗?”雪贞姬子轻轻理了理被风吹散的云鬓,很好奇的问道。
我知道她所指的“来过”,是转生以前,也就是五六年前的猿夜叉,我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没有,那时候我一直都呆在近江国才对。”
“是这样啊,我看见主人说到清洲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很痴迷的眼神,我还以为这里对您有很重要的记忆呢。”
“恩,毕竟是未来历史转折的起源点,总是难免有些感触。”我有些心不在焉,语气也有点幽幽的,心理总是想象着自己即将拜见的织田上总介,那该是怎样一个男子呢?
前世里曾经瞻仰过他的画像,杀人如麻的他年轻时候被传闻美得跟女子一样。无视名门血统的他,少年时期不拘泥于身份、与平民也随意往来,他谴责僧人违背佛教规则、赞许葡萄牙传教士、自称为“第六天魔王”,真可以算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不会为了教义、名誉而说谎的直率者。对于这样“任性”的男子,我总是怀着深深的亲和感,这也许是受到浅井长政既定命运的影响,我对这位未来的“义兄”,总是怀着深深的相惜和愧疚之情。
“主人是想早点见到信长公吧?”雪贞姬子吐了吐舌头笑道,对于我的性格、喜好,她很是了解呢。
我对于这种僭越没有丝毫的不快,姬子永远不会背叛,尤其是对自己的“父亲”、主君、丈夫,对此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与地位,将来交由她打理内府,的确是很好的选择,我捏了捏她的瑶鼻,若无其事地说:“是啊,一直很好奇呢,前阵子好像刚刚放逐了斯波义银啊。”
“恩,‘以下克上’,这就是武家的宿命吧。”由于当年设定程序的缘故,姬子并没有极高的政治天赋,但是凭着长年史实的积累和女人灵敏的直觉,她还是隐约猜测到我的心意,“看来,信长公的地位也并不稳固啊。”
“怎么说呢,那样的男子,才是天命的所在呀。”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惋惜,也有些庆幸,与那样的男子为敌无疑是最为不智的选择,论及才干,也许他并不算是这个时期最为出众的人物。可他的魄力与远见,却是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更重要的是,我几乎相信此时的天命就在织田家。
正如后人时常感叹的,如果威名赫赫的今川义元不在桶狭犯下连寻常武将都不会出现的错误,如果斋藤义龙没有那么早就故去,如果武田信玄没有和上杉谦信纠葛争斗数十年,如果毛利元就再年轻二十岁,甚至于如果三好家没有因内耗而衰败,历史或许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局面。这些英雄或是枭雄,论才能气魄,未必会输给织田信长,可却由于种种几乎可以视作“命运的玩笑”的束缚,最终只能成为被织田信长逐一扫平的对象。
就在我为织田信长波澜起伏的命运心生叹惋的时候,一个极不融洽的声音飘入耳中:“留下金钱和女人,饶你性命。”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个浪人打扮的武士,尽管都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可却是迥然的气质。适才说话的武士虽然相貌俊美,可眉宇间却多了一丝狡诈与贪婪,手上正舞着一柄长刀,耀武扬威地叫嚣着;旁边沉默的武士想必之下就显得忠厚诚恳许多,甚至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满地瞪了瞪身边言辞粗鄙的同伴。
很有趣的两个人,不是普通的浪人,我眯上眼睛,轻轻地点点头:“没想到织田信长的领内,竟然也会有盗贼的出现。”
姬子对于眼前的威胁好不在意,掩口轻声笑道:“本来还在佩服信长公的威名,看来还是不如美浓太平啊,真不知道,毕竟不过是‘尾张的大傻瓜’,为什么斋藤道三大人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注定只能给他牵马呢。”
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变,连刚才沉默的武士也多了一丝杀气,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的确是和织田家有关系的人。
我安抚了几下有些受惊的“紫骍”,这是四年前拜见明国皇帝时候御赐的骏马,很乖巧伶俐,脚程和爆发力都是上上之选,如果伤折在这两个浪人手里,就有些不值当。我跳下马背,若无其事地问:“在下浅井贤政,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姓名吗?同样是武士,至少应该报出你们的名号才对。”
“浅井贤政,你是浅井家的浅井贤政?”那个沉默的武士竟然在此时开口说话,古今无波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动容,连另外一个家伙也是一脸郑重,看来前几年我在明国闹出的动静还是传到不少人的耳朵里。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故作轻松,解开了腰间的村正,语气也变得邈远起来,“那么,刚才,你们是谁想让我交出女人和金钱的呢?”
“这里是我家主公织田上总介的领地,您想在这里动武吗?”那张狂的武士抢先拔出手里的刀剑,微微颤抖的声音和几乎拿捏不住的刀剑,毫不掩饰地告诉旁人他此刻的紧张,“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允许您在这里撒野的。。。”
“十阿弥,这位是浅井家的少主,你身为主公的贴身小姓,怎么可以如此无礼。”那沉默的武士对于同伴如此失仪的举动显然大为不满,尤其是当对方并不是一般暗弱的武士所能相提并论的时候。
不到两年时间,年仅十四岁的我帮助明国收服了侵扰边境的倭寇,也就是日本国的众多浪人和流民,尽管不清楚我到底如何做到这一点,但可以想见其中的铁血与艰难,更可以预料我从中获得的巨大利益和实力。尽管在父亲的领导下,浅井家依然还只是相当于臣属六角氏的附庸,可谁知道当我回来以后,这一切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那个叫十阿弥的武士听到同伴的呵斥,面目竟然变得狰狞起来:“犬千代,你这个笨蛋,我们得罪了浅井家的少主,主公是不会饶了我们的,也许就在明天,我们就不得不被勒令切错。我还不想死,看到了吗,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比阿市公主还要漂亮,是不是?也许是他的姬妾,也许只是他的侍女,管他呢,我把她献给主公,要不事先让给你享用也行。那样主公不但不会责罚我们,也许还会奖赏我们,不是吗?”
那被唤作犬千代的武士有些怜悯地看着已经因为恐慌而陷入癫狂的同伴,低头躬身,微带歉意地说道:“真是抱歉,贤政殿下,我同伴的无礼之处,请多多包含。”
“犬千代?”我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虽然很模糊,但还是带着些许猜测的语气问道,“是前田家的吧,还没有元服吗?”
犬千代,未来鼎鼎大名的“枪之右佐”——前田利家,传闻也是信长的入幕之宾,未来“五大老”中唯一可以牵制德川家康的存在啊。他的武勇、忠义都受到后人的赞许,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却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而是因为他是历史上少有的“不倒翁”,几次站错队都可以免于惩处、甚至受到当权者重用。不过,现在的他,还只是随侍信长的小姓而已。
“是的,浅井殿下,在下前田利家,十六岁时已元服。”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出奇地闪过一丝羞赧,身值乱世,武家男儿很多会在十四五岁甚至十二岁就会上阵元服,十六岁元服——勉强算是大众潮流!
“这是你的同伴吗,十阿弥?”我转过身来,语气已经变得阴寒,对于这种妄图挑战上位者权威的无知蠢货,我绝对不会有怜悯之心,“姬子,替信长公好好管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