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知不觉酝酿的错
老妈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随着剧情时不时发出大笑。
我默默地走到她面前，用前所未有的冷淡口气说：“这个家里有我就没有叶洁云，有叶洁云就没我！你们两个好好想一下，谁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没想到她继续磕着瓜子，用比我还要凉的口气说：“如果能选择就好了。”
一肚子气憋在胸口，我真想捶胸顿足一番。
“好！好！”我冷笑，“叶洁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守着她过一辈子吧！”
我摔门出去，很大力地“砰”一声。
我知道学习好，样貌乖巧还能说会道的洁云讨人喜欢，能惹父母的欢心。可是妈妈这样的话，真得很让我难过。原来我是这么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可怜小孩啊！
我对这个堂妹还不好吗？对于她我已算仁至义尽了。
初中时一次数学测验，我考了第一名，她考差了就好几天赌气得不吃不喝不理人。自那以后，每次数学考试我都考得好辛苦，一拿到试卷就条件反射地想到她会考几分，然后挑出几道难题不做。好几次已经冲动地把正确答案写上了，最后还是橡皮透明胶修证液不断地擦扯涂，直到改错为止。
真不明白，我的学习已经很不如人了，为什么还要拼命和我争。
放着叶洁云不说，妈妈的话更让人心寒。最想考取音乐学校，却因为妈妈的极力反对眼睁睁地放弃。
他们认为做姐姐的就要懂得照顾妹妹。可我不也只是比她早生几个月吗？凭什么我就要退让？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独自坐在公园僻角的长椅上，风吹凉面，泪湿衣襟。
我想早点离开这个家，这个家根本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要学会自力更生。
“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要你们喜欢呢！”
摸出手机，我立刻打电话给阿娅丽君她们。
“哈喽？”
“阿娅，我是奇奇。你帮我留意一下身边的工作，我要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搬出这个没有温暖的家！
“奇奇？你这个小屁孩会有什么工作啊？”
“我不管啦，你一定要帮我找！”
“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后我就滔滔不绝地开始叙述满腔的委屈，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说。阿娅“嗯嗯啊啊”兴致高涨，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这样没完没了地讲着，直到手机自动关机，我才知道停机了。
没钱了，没钱的日子真难过。我翻遍自己的口袋，只剩下可以买几包零食的钱了。
每天上学，我对着身边的空位子发呆。她在的时候虽然总是很安静地睡觉很安静地发呆，但总算还有个同桌。她一走，就觉得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坐两个位置，她那抽屉我放自己的书包，我自己的放零食。上课的时候，偷偷地摸出个话梅含进嘴里。“阿南你快回来吧！我这样霸占你的座位，你也不生气吗？”
她会回来的，许平还是每天对我说同样的话。
终于，这一天只剩下最后一粒话梅的时候，开口问道：“几天？”
他愣了一下，没料到我这样问。
“还有几天她就回来了呢？”我穷追不舍。
然后许平让我更意外地说：“两天。”
我笑了笑，低下了头，“许平，你好会骗人。”虽然这样的谎话很令人开心。
“别伤心，叶子。她会回来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我依旧勤奋地跑教导处。我要把每个老师都烦死，直到他们答应让秦雅南来上学为止！
在我冲进去抓住某个老师的袖口，准备眼角蓄泪喋喋不休的当口，那个老师用从未给过我的笑容说：“学校已经撤消她的处分，这次不是她先动手，确实不能说全是她的错，她要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我欢呼一声，原来许平没有骗我！
秦雅南要回来了，雅南要回来了，阿南要回来了！
可是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叶桀奇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我利用学校的电话打给叶桀奇，他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她快回来了。”
好过分的叶桀奇，知道阿南要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在哪？”
回答我的是他挂断电话的盲音。
只过了一天，阿南就回来了。
我当时看到教室门口的人时真不敢相信。阿南素白的脸，放下的及肩秀发上还别了个蓝色的发夹，这样的阿南真像个淑女！好漂亮！
雀跃地捧过她的书包，突然间有点想哭。
她微笑着摸我的头发，“让你担心了。”
许平也走上前来说：“欢迎你回来。”
阿南低声地道：“谢谢你，谢谢！”
“不客气。”许平的眼睛变得好亮。
总觉阿南变了，与许平之间也变得和睦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变，最重要的是——阿南回来了。
“我们去太平洋的天台好吗？我好久没去那里了。”
当她这样温柔地说话时，我义不容辞地点头，虽然我觉得那里有那么丁点的可怕。
“我们来走台阶吧，你会不会觉得累？”
我摇头，上次想和叶桀奇道歉最后又没道歉的那天，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下来的。
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飘忽茫然是什么原因。现在知道了，我是喜欢他的。
走上去的话就比走下来吃力了。这里的台阶每隔几阶都会有转弯，我不至于会晕。如果长长的都是台阶的话，我看了晕晕地不会走了。
我们平躺在天台上，幸好昨天下过雨今天又是阴天，挺凉爽。否则，在这个城市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还不变成烤鱼干？而这个天空也没亮到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望着天际，笑着说：“阿南，你知道吗？我怕高。”
“是吗？”
“当时阿奇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我怕得要死。真不明你们怎么会在这上面又叫又跳，像疯子一样。”
“那你现在会不会？”
“会呀！你没看到我现在躺着吗？如果你让我走到那边……”我指了指天台的边沿，“打死我也不敢了。”这样想着，张国荣还真是勇敢。
“你不在的日子我很担心。叶桀奇也不知道在干吗，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愤愤地说，想找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别生他的气，这几天他一直在陪我，我们去了个很远的地方。”她淡淡地说，“去见了某个人。”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看她特别的温柔，“是阿南喜欢的人吗？”
“是的。”
“能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吗？”我怪“好奇”的，总是要挖掘别人的隐私。
“他长得很英俊，比你那位要英俊多了。不过也很纤细，瘦到风一吹就能吹跑的那种。我生气起来都没法朝他大声说话，就怕一口气太猛把他吹没了。”
“那个男生以前坐我前面……”
“哦？那不是和许平一样吗。”
她一呆，然后淡淡地说：“是啊。我是个不懂得保守的女人，更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喜欢一个人弄得全校皆知，后来他见了我就躲，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我哈哈大笑，不愧是阿南！对于那个既幸福又可怜的男孩我也很好奇。“真想见见让阿南如此喜欢的男孩。”
阿南不说话。
我得不到回应也没多在意，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
“你没见过他，也见不到他。”
似乎听到了阿南用从未有过的悲哀语气这样说，她的叹息又好像在梦中，孰真孰假我也搞不清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在家里。是阿南背我下来送我回家的吧，她的力气好大！不过她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改天问问她。
连日来的包袱放下，我的心情大好。吃晚饭的时候，我吃了两碗后再去盛第三碗。
老爸和老妈互望一眼，妈在我坐下的时候将一只虾放进我碗里。
前几天就算小菜再好，再怎么体贴我，我都是挖一口饭就放下碗往房间跑，还把门甩得砰砰响。今天我吃了那么多，很不可思议吧？
也许，我看看对面的空位——叶洁云不在，让我胃口大开也说不定。
“洁云说她在外面逛逛，不来吃晚饭。”妈妈注意到我的目光时解释，她还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爸爸捅了捅她，示意她别说了。
“吃饭吃饭。”爸爸夹了一筷菜放进我碗里，“吃饭的时候最不宜说话，否则会消化不良。”
我低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扒饭。
“不过，奇奇啊，我还是要说。”妈妈带些讨好地说，“你总归是做姐姐的，就算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总还是我们的亲戚。”
“你也知道她是我家的亲戚吗？而不是你的女儿？”
妈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前几天说的话让你难过了，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吵架了，还以为只是平常的闹别扭，问云云她也只是一味地摇头。”
她当然不肯说了，因为理亏的是她。当然，妈妈也不知道我在学校同人打架这件事。
“你阿姨好几次来电催云云回去，可她总说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人不愿意去。想她也舍不得我们啊。”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你的零用钱放在你书桌上了，就算跟我们冷战，也不用跟自己过不去。”
我心里堵堵的，让洁云去法国的事我倒是不知道，她真是舍不得我们吗？
晚上十点多她回来，和叶桀奇一起回来。我就有些不好受了，她舍不得的该是叶桀奇才是，可不是我这个叶洁奇。
洁云在哭，眼泪一波接着一波。据她所说，因为心情不好，去江边吹风。被一群职业学院的大专生调戏，幸好被路过的叶桀奇碰到才得救。
她躲在房里一直嘤嘤地哭，抱着“救命恩人”不放，我妈心疼在身边连声安慰，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累了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
我有好多天没见到叶桀奇了，一天两天三天……心里一直想见他，可是一见面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还不如不见。
“好好照顾她吧，今天真是受惊了。”我送叶桀奇出去的时候，他这样说。
我不是滋味地看了眼他胸前的一片溽湿，“会有这么巧吗？”
叶桀奇停下脚步，仿佛听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不可置信地凝视我的眼睛：“你怎么这样说？她是你妹妹呀！”
“我就是这么坏，后悔了吧？后悔选的是我不是她了吧？”
我气得一把关上门，不理会叶桀奇此刻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
怎么会真的碰到叶桀奇呢？她只是做戏给你看的，大傻瓜！
说了是洁云的把戏还不信我，在众人面前不顾我的感受还和洁云那么亲热，叶桀奇你这白痴！到底谁才是你女朋友啊！
叶桀奇又是好几天不见人，一定是在生气了。否则星期天为什么都不来找我？这种心情总是悬挂着的情况真是让我无法习惯。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我下意识地去接，可这是隔壁的阿南的手机声音。
“是你啊。”
“昨天阿奇好猛哦，一直做个不停。”
听到“阿奇”，我立马竖起了耳朵。
“害我到现在还腰酸背痛，全身无力。”
许平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表情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秦雅南。
秦雅南“嗒”地盖住手机盖，回视他，“你看啥？”
“你昨天在干吗？”许平冷声问。
“我有必要向你报告吗？”秦雅南皱紧眉说，“你没生病吧？”
“什么让你腰酸背痛，什么让你做个不停？”许平再问。
听许平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秦雅南，不会吧！
“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在种蔬菜！”秦雅南红着脸大声说。
“蔬菜?”我和许平一口同声。
我无聊地走在路上，就算叶桀奇在家种菜没时间理我，也不会那么长时间连个电话也没有啊。唯一的解释——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可是我也没错，还不都是叶洁云！竟使用这种下流手段。又让我和他之间出现隔阂，我愤愤地想。
演戏？谁不会！我现在就来演场彻底的，从此让叶桀奇对我死心塌地服服帖帖，让你再也无机可趁。
看到对面蹦蹦跳跳过来的人，我“嘿嘿”一笑，“欧阳良明！”
让叶桀奇对我死心塌地真得很简单，找到他最在意的地方对症下药就行。
最在意的人——当然是我了，那还用问？
最在意的事——嘿嘿！
“你干吗笑成这副德性，有事吗？”
“你不是很会表演吗？我让你陪我演场戏。”并不是叶洁云她能演，我也有表演天赋。
“演戏啊？”他一脸的兴奋，“我最拿手了。”
“不过今天的事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暗地观察，钟洛和叶桀奇已经进入千尊屋了。几分钟后我也走了进去，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上——最重要的是离他们不远又不易被发现。
“小姑娘，你想要些什么？”
我拿起价目表随便指。
“一杯卡布基诺，还要别的吗？”
我皱眉，随便再一指。
“一份咖喱。我们这里的水果披萨很不错，想不想试试？”
我摇头，烦不烦啊！快点走吧！如果因为她而功败垂成，那我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终于，服务小姐走了。偷偷地观察他们两个，只是在吃东西。
欧阳良明还没来，我有些着急。臭小子不会怕死不敢来了吧？应该不会！他对我新款的MP3已经垂涎很久了。
正想着，就见他推门进来了。
左右张望后，有些意外地看到我，然后是笑眯眯地“大声”打招呼，“呀！叶洁奇，好巧！你也在这？”
我连忙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点头应道：“是啊，好巧。”
欧阳良明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服务生，我要份牛排。”他呵呵地笑，“怎么就你一个人？”
“是啊，没人陪我，大家都忙。”我将事先编好的话顺利地说出口。
“你男朋友呢？也没陪你，真不像话！”
我暗暗地吁了口气，在说这句话之前还真担心他会出来打招呼，戏就没法演下去了。说了这句话，如果是我的话就绝不会傻傻地冒出来。总要看看在对方的心目中，自己是什么样的。
我微笑，尽量使用平和的口吻，很大度地说：“他也很忙吧，我也有些天没看到他了。”
“哦，你还真体贴。”
废话，欧阳良明你快讲重点吧，这种浪费时间的废话还是不要说了。
“你男友就是那个叶桀奇吧，长得很帅气的？”
我点头，终于到重点了！紧张紧张！
“就是……那个……”
欧阳良明，你可别怯场啊！在桌底下我猛地踩他一脚，千万别选在这个时候紧张！
“呃……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
终于说出来了，我立刻、马上，义正严词地道：“欧阳良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别人！没有一个男人希望别人用‘漂亮’来形容。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再说第二遍！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他可是公认的不良少年，做他女朋友没好处吧？”
我气愤地站起来，大声说：“他不是！如果你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受欺侮的小孩才打架，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不懂就别说！”
演得太入戏，女招待员急匆匆地过来了。
欧阳良明讪讪地笑，“看来你还真喜欢他呢，那么激动！”
“是啊，我不久前才发现自己喜欢他。”我放低了声音说，有些不好意思。这句——当然不是演戏，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小姑娘好了好了，别动气。朋友之间拌拌嘴是常有的事。”服务员正劝我时，我始终注意的那方也有了动静。
“洁奇。”
“……大嫂。”
听到声音，我猛地转过头，看到脸色微红吟吟笑意的叶桀奇和钟洛。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们早就在这了。”钟洛说。然后他一把冲过来，抓住欧阳良明的衣领，“喂，你小子，竟说那种侮辱桀奇的话！”
欧阳良明吓得面如土色，我相信这次他绝对不是装的。
“钟洛，他是我同学。”我忙扯住正举拳的钟洛，“让他走吧，我相信他下次不敢了。”
“我不是故意的。”欧阳良明看了我一眼。
“走吧你！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
叶桀奇示意，钟洛一放开，欧阳良明慌忙跑出去了。
我着实松了口气，戏终于演完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
“阿奇请客，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他家帮忙，终于忙完了，当然要由他请客！”钟洛接着挤眉弄眼地说，“真让人感动哪！”
叶桀奇近乎腼腆地，“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家中有事，这几天才没法和你联系，其实我也很想你。”
我面孔一阵燥热，原来效果那么显著！平时的叶桀奇绝不会有“想你念你”这种甜言蜜语，尤其还摆着钟洛这个大活人的面。
“呃，没关系。”我也有些别扭地说。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肉麻了！”钟洛撞了下他的胳膊，附在他耳边小声地嘀咕，然后大笑。
叶桀奇瞪他一眼。
钟洛在同他说什么呢？不会是被看穿了吧？我望着他的笑脸疑神疑鬼，直到叶桀奇牵了我的手，我才料定钟洛说的一定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我快忘了找工作这事的时候，阿娅却帮我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本想拒绝，因为我已经有钱了，又觉得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后来听说小朋友的家住在港口那边，就毅然去了。
不要说我会误人子弟。就算成绩再不好，我教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总该绰绰有余吧？
我喜欢港口那块地方，那里有大大的船只。小时候爸爸总是带我去看各种各样的船，鸣笛的、扬帆的以及一叶小舟，更有甚者许多渔民用个汽车轮胎做成的，就能到江里撒网。小时候常常想，那些大大的船会开往哪，会经过哪些我陌生的地方？爸爸会刮着我的鼻子说，港口是它们停泊的家。
今日故地重游，异常的亲切。小朋友的家就在港口对面那个半山坡上，穿过马路就行了。
坡并不陡，没有台阶，由细碎的鹅卵石铺成。走在上面很容易，只要我不回头往下看就行了。
可惜我总是不听话，时不时往后看慢慢延长的路。我已经走了很多了，现在离地面的高度应该有一重楼了。这样一想，晕眩感来得更快，我无力地停下来喘息。住在这种地方，对于我这种惧高的人来说真是不安全。
停下来休息的空档，有个头发银白的老奶奶从我身边走过。福态的身体一步一步向上移。我回头看了眼后面，再看看前方的老奶奶。
真、危、险！
一不小心打滑，滚下去就太太危险了！
我脚步打颤，仍然小碎步上前，“老奶奶，我扶您走吧？”
她回过身来，饱经沧桑的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睛锐利地看我，我被挂在她脖子上一串翡绿的佛珠吸引。一颗一颗大如婴儿拳头的绿色珠子，发着幽绿的黯淡光芒。是不是天气太热头脑发晕的原因，初看的时候竟然会和一个个骷颅头联想到一块。
“你有什么企图？”沙哑沉声从喉咙底发出来。
我吓了一跳，敢情她以为我对她的玉珠有了歹念？“我……我只是怕你走不好，所以想过来扶你。”我指指地面，不明白自己对一个老人怎么会无故害怕起来。
“不用了。我在这条路上上下下走了六年，认识这里每一块石头，它们不会害我。你顾着自己吧，小心夜路走多了撞鬼。”
我摸了摸脖子，背脊一阵寒意，“那……再见。”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这个怪老人，我都忘了刚才连走路还很困难。
老人的目光如影随形，直到拐进一条小路还能清晰地感受到。
不会是白天撞鬼了吧？我一抖，看了看手中的地址，还是快点找到于家吧！
三区三幢……于家，到底在哪里？
我转了几圈，停在一幢样式新颖的房子面前，应该是这里没错吧？透过铁栅门朝里面张望，我的预感一向是挺灵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道厉喝声吓得我忙直起了身子，回头一看竟然又是刚才那个老婆婆。
这句话应该由我问您才对吧？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幽灵似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找人。”我如实回答，不解释的话她还真把我当贼了。
“谁？”
“我要找的是于家，三区三幢的于家。”
“你找他们家做什么？”
“我是于铮小朋友的家庭老师，跟他爸妈说好了，星期六上午过来教他数学，今天是第一天。”
她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敢相信的样子，“你当老师？”
怎么？不行啊！心里这样想着话还是说得很动听，“这样也可以锻炼自己嘛。”
她听我这么一说，明显缓和了语气，“在这之前的一排，第一幢就是于家的。”
我一喜，连声道谢。她睬都不睬，转身离开。
因为老婆婆的帮忙，我马上就找到了于家，见到了于铮那个小男孩。
我的小学生倒是生的聪明伶利，人见人爱。围着我一口一个小老师，叫得我好感顿生，马上就和他打成一片。
他妈妈见过我之后，交待了于铮的一些小习性，数学课程上的小毛病倒是没交待。说完之后就上班去了，家里就只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姆。
在二楼的起居室，我教他数学题。
教完几道题目，趁他做习题的空档走进阳台，这里的空气真好！我深吸一口气。因为建筑是在山上的关系，望眼之内皆是郁郁葱葱的绿色。
而且还能看到远处的江面上来来去去的船只，以及那在童年记忆中一声声熟悉的鸣笛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我耳边飘过……好怀念。
似乎这中间又加了某种踢球的声音，我左右四望。
鹅卵石路上，有个身着米色运动装的男生正踢着足球跑。向上踢的足球，因为坡度的关系向下滚，他狠狠地补上一脚。足球飞滚到更上面一些，然后又朝下滚，他向前跑几步，又补上一脚。如此反复，到他踢到离这幢房子的附近时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了。
活跃的身影有些眼熟。“叶桀奇”，竟然是他。
虽然我喊得很轻，可是他还是听到了。停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是没看到我。
我不想再喊第二遍，刚才是我冲动之下才喊的。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正想回里屋去，没想到手边多出了个小头颅。抓着栏杆，兴奋地高喊“大哥哥。”
原来小家伙认识叶桀奇。
这回他终于看向我这方向了，向小朋友笑着举了举拳。我向他挥手，他才注意到我，奇怪的呆愣表情——好像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似的。
“你怎么会在这？”就算惊讶，也不用那么大声吧？
我拉着于铮的小手匆匆下楼，穿过很漂亮的花园，隔着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铁栏杆对他说：“你怎么也在这？我才要问你呢。”
“我的家就在这附近。”他指了指更高的地方，“你呢？”
“我在教小朋友数学呢。”
他没料到我这么回答，有趣地说：“不会越教越笨吧？”
“你可别小看我了。”
他轻轻地笑，右脚将足球踩在底下，“既然你到了这里，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我家的花圃比于铮家的还漂亮呢！”
“真的？”
“废话，我会骗你吗？”
“我还是不去了，我要督促他学习。”我说。
“我要去，我要去！小老师，我就是要去！”小朋友不依，摇晃着我的手撒娇。
“不行。你爸妈要是知道我没教好你，反而带你出去玩，我就完了。”玩玩事小，扣钱事大。
“放心吧！他爸妈很开明，要你来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没人陪于铮，怕孩子孤单而已。”
“你怎么知道？”
“铮铮，你告诉小老师，你的数学上次考了几分。”
“一百分，满分。”于铮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不会吧？这样说来，我还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小老师，去大哥哥家好不好，好不好？”于铮继续可怜兮兮地哀求。
“那……好吧。”其实我也很想去见见他的家。
一进叶桀奇的家，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又说不出哪里怪了。
我搭着小学生的双肩，同他一样张望，“哪个是你房间？”
他随手一指，跑了开去，“我去帮你们拿饮料。”
我拉开他的门走进去。这就是男生的房间啊！
里面除了一张特大的床占了房间三分之一的比例外，就是一张普通的书桌了。很宽敞明亮的房间，跟我的形成了对比——书架、电脑位以及巴布豆等玩具占了很大面积，一大堆都在卧房内，拥挤得要侧着身子才能在里面通行了。
叶桀奇的书桌上连本书都没有，倒是有个相框，我好奇地走近看。
如果我前面还一直怀疑叶桀奇对我的真心的话，在这一刻就消失怠尽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的激动，像要跳出胸膛那样。
那张不是照片，是用相框嵌着的一张纸，涂鸭似的写满我和他的名字——那是我的杰作。
真得没想到他还留着，完完全全地没料到。
“小老师，你笑什么？”
“小孩子不懂。”
我这样说时，突然传来铮铮的一声惊呼：“呀！太婆婆。”
我背脊一阵发凉，回身看——没想到的是我又那么快见到了那个古怪的老婆婆，竟然是叶桀奇的外婆。
我迅速回想着同她见面的插曲，其中有没有大不敬的言词。
回忆结束——幸好没有。
“你就是那个叶洁奇？”她眯起眼，精明的双眼闪过一丝怪异。
我毕恭毕敬地点头，心里很紧张。
她盯着我看了好半晌，盯得我头皮发麻手脚发软。在我准备弃械投降的时候，才不冷不热地说：“你随我进来。”她回身到后面的房间去了。
等她进去后，叶桀奇也总算来了，我不安地问他：“她为什么让我进去？”
“她耍不出什么名堂，你放心吧。”回答得不痛不痒。不关他的事，他当然不会紧张，我现在可是怕得发抖。
不会体谅的人还在我背后推了一把，“进去吧，她不会吃了你。”
我只好轻轻地走进去，叶桀奇没有跟进来。倒是在我进去后，好心地拉上了木门。
房内的摆设很简单，我并没有仔细观察，就算想观察也看不出个名堂来。因为每件物什都看上去黑乎乎的，这让我很不习惯。大概是墙上那块巴掌大的纸窗的原因，透进的光都微弱得很。只知道房中间有个古代火盆似的东西。一进门就留意着阿婆的方向，因此还差点撞上它。
阿婆坐在茶几旁的短凳上，初看还以为她是日本人的后代，盘腿坐在地上。直到看到她对面的位置有个小矮凳，我才知道她屁股后其实有凳子。
我欠着身子坐下，尴尬地朝她微笑。
她递给我一杯茶，小小的茶杯似乎一捏就破的那种，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喝了一小口。
“你什么时候嫁过来？”
我捂嘴，被那口茶严重地呛到，水从指缝往下流，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叶桀奇指名让我做他女朋友。
“还早吧，呵呵……哈哈。”我不安地拭手，如果我已经在读大学，听到这句话应该还能接受些。
“越早进入叶家越好，观你脸色，并非吉兆。死海暗礁，再生事端。波折不断，坏者会危及生命。”
“危及生命？”不会这么严重吧？
“信不信由你。”
她一说完这句，就下了逐客令。
想着她的话，我左脚深右脚浅地出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原因：为什么他们家没有家具？
左右张顾，都没有见到叶桀奇。不知去哪了，留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他阿婆，也不会担心我。
外面传来欢快的笑声，是铮铮的声音。我顺着声音走过小堂，走出屋子。
“哇……”入眼的一片绿色让我惊喜连连，好漂亮的菜园！
叶桀奇正和铮铮各执一方水管喷洒对方，玩起了打水仗。听到我的惊呼，停下了动作，“漂亮吗？老婆。”
水滴闪动下的黑发，破碎阳光跃动的眼，带有光泽的直挺鼻梁——以及少见的开心笑容。
“好漂亮。”我说，如果被他知道这个“漂亮”是用在他身上的话，非被揍扁不可。
“小老师。”雀跃的欢呼声。当然我的小学生也不差啊，将来也会是个美男子。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狭小的小径上，尽量不去踩到探出头的蔬菜。走到他们那块空草地,过去擦拭铮铮红彤彤的苹果脸。
铮铮又被小蚂蚱勾起了好奇心，跑到一边的土地上，随着蚂蚱一跳一跳，他也跟着跳。
“怎么会想到在院内搭个蔬菜棚？”菜园里种了西红柿、辣椒、茄子、等青菜，水泥地大理石砖中唯独这一方天地不是现代化的体现。
叶桀奇转向蔬菜浇水，“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你爸爸？”
“他喜欢务农，爱跟田园打交道。跑到了乡下认识了妈妈，接着两人相爱。”
叶桀奇的温和表情引发了我的好奇，“你非常爱你爸爸吗？”
“我爸本来是个世家子弟，他不想从商不顾爷爷的反对选择了和妈妈私奔，就算断绝和吴家的关系也在所不惜。”
“吴家？”
“是啊，爸爸姓吴。”他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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