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回到外婆家,一切如常,只是舅母看到外婆和景和的时候浑身打颤,颤栗特别明显。
景和热情洋溢地问舅妈:“舅妈,过年好,景和给您拜年!祝您春节愉快!”
舅妈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裹着被子说:“鬼,鬼,鬼,你是鬼,你们都是鬼。”
看着舅舅、表弟、表妹着急的样子,外婆在一旁说:“要不找个阴阳先生或者上庙给看一下。”正在这时,窗台上的一个玻璃杯“砰”的一声炸裂,落到了炕上,刚好挨到舅妈的手,舅妈的手本能快速地离去,这一次没有任何颤栗。舅舅和他的孩子们光顾着担心,没有休息到这个现象的发生,而景和看在眼里,他故意向前靠了靠,把玻璃渣子往被子里掖了两片,舅妈突然就站了起来,骂道:“你疯了吗?臭小子。”
“我没疯,都多大人了,舅妈,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我怎样了?我”舅妈的嘴里开始故意胡说:“我就是觉得冷,想让你来看看我,景和。”
景和微笑着说:“你是谁呀?你认识我。”
“我是春明啊,真的,我在那边好冷啊!”
景和不再与舅妈对话,而是转过头来对舅舅说:“我听说农村有用桃树枝辟邪的说法,如果有鬼附体,就用桃木棍子使劲抽打那人,鬼就吓跑了。”
舅舅说:“丽丽,快去找桃木棍子来,我要把这个畜牲赶走,不好好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还这样霍霍人。”
丽丽用了很长的时间,从桃树上折下一节树枝拿给舅舅,舅舅还没有动手开打,舅妈又开始说:“不了,不了,我再也不来了,我现在就回去。”说完话舅妈看似昏睡其实装睡了一会儿,景和这段时间想清净清净,午饭后,景和就打算离开。
景和刚走出舅舅家的大门,舅妈就跑出来指着外婆说:“景和,带着你哥哥回去吧。”景和顿时明白了,这哪是什么春明附体啊,这完全是因为不想伺候外婆而装神弄鬼。景和想起了春明留下的一个笔记本,明确记着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景和说:“别装了,要是真有什么神鬼报应的话,你的报应可就多了。X年X月X日,外婆回家住在你家街道的楼房里,你出去一天,把门从外面锁上,她一整天都没有吃到东西。舅舅回来的时候,你才回来,还跟舅舅说什么你以为外婆出去了。可事实就是你故意锁门的。老者为尊,长者为大,我们就算不敬老也应该敬长吧,她都古稀之年了,你就不怕她百年之后来找你吗?天上的神,八方的鬼,山川河岳,日月星辰可都看着你呢。人在做天在看,就你这样,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长者我想告诫你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不信抬头看,苍天能饶谁?”
舅妈瞬间有些被吓到了,也瞬间有点醒悟。由于近几天连日来的装神弄鬼和少食多睡,人变得有些虚弱。看着外婆的方向,盯着外婆旁边的景和说了一句:“对不起!”人就昏了过去。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景和看着舅舅说:“赶紧送医院吧,舅妈可能是血糖偏低造成的眩晕和暂时性休克。”送到医院的检查,医生和景和所想的几乎相同。女人啊,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景和第一次觉得女人这个词语有一种特殊的含义等着一个高人去参透,而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读懂的。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啼笑怒骂皆文章,人间处处有问题?至于为什么,还需好事之人去探究。
舅舅送舅妈去了医院,外婆说起了她回来的事情。
自从外公去世以后,外婆就大多数时间带着两个孙子和春明景和住在一起,那个时候舅妈热情的时候是外婆给了她好处,不热情的时候就是外婆忘了。不过外婆只有舅舅这么一个儿子,是外婆的心头肉,只要舅舅的要求,外婆几乎是百依百顺。而这次不同的是,外婆回到家的前两天,舅妈还算热情。由于外婆舟车劳顿,毕竟上了年纪,就在家里安静地休息了两天。
外婆回来的第三天早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餐,舅妈笑着问外婆:“妈,过完年你还去景和家住?”
“恩,我要给你们娃做饭,我不去难道让他们住宿。”
“不是这个意思,妈,我是说……”舅妈的脸上表情开始有了一些细微到不用放大镜都看不到的变化,顺手掐了一下舅舅的大腿说:“你给妈说,我怎么好意思。”
舅舅说:“妈,是这样的,丽丽妈想去伺候孩子,让您回家里来。”
“这可不成,景和家除了我住谁也不能去住,别人会说闲话的。虽说闲话无影,露水无根,但人言毕竟可畏。我去住是因为是我带着李家孩子长大的,别人敢怒不敢言,你们去了就不一样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舅妈丢下筷子转身就走了。
后来的几天,人来人往,外婆和丽丽看着做点饭菜,招呼拜年的客人。舅舅照顾着舅妈,舅妈可能由于火气太旺,最近是口疮犯了,吃不进去东西,每天用吸管饮食。直到昨天下午,情况好转,外婆做了饭,舅妈吃了两碗饭,吃到第三碗的时候,忽然指着外婆就喊:“鬼啊鬼!”
外婆说:“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景和看着外婆,笑得前仰后合,一时说不出话来。
平静后,景和问外婆:“你是说舅妈想要我们家的房子?”
“她就是这个意思。”
“没事,下次再说您就让他来找我。没必要您每次都为我挡飞来的横弹,那么多的飞来横祸,您挡得过来吗?我知道您关心我,不想让我卷入家庭纷争的漩涡,但是,外婆,我长大了,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以替您撑腰了。等我毕业了,以后好好孝敬您,现在您只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不要让我在异乡牵肠挂肚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家里的那些琐事,是谁的,谁去处理。您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外婆用慈爱的眼睛看着景和说:“我景和长大了,真的长大了,都能替我出头了。其实外婆不需要你替我出头,外婆只想让你轻轻松松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说着话,祖孙俩都掉下了眼泪,这是成长的眼泪;这是希望的眼泪;这更是幸福的眼泪。
余路还要走多久?景和看着满脸皱纹,一头银发的外婆,叹时光悠悠。
尘世俗路,终是如此。爱也匆匆,恨也匆匆,怎奈何让人想起那个伤心的过往。
那年,外婆由于舅妈的失误而造成了车祸。舅妈虽然后来做过补偿,但并不尽力。有一天,家里就舅妈和外婆两个人在家,外婆由于腿伤动弹不得,那天外婆说:“丽丽(农村人习惯用孩子的名字代替对孩子亲人的称呼),我今天特别想吃烤地瓜,刚才听见街上有喊卖地瓜的,你可以去给我买个来吗?”舅妈出门就把门上锁了,外婆在二楼根本无法到一楼来。从中午一直等到暮色降临,也没见舅妈回来。恰好,这个时候春明回家给一个亲戚帮忙,到了舅舅家的门口,看见门关着但亮着一盏灯,春明就使劲敲门,可是听不到回应。就在春明打算离开的时候,听见一声“扑通”的响声后,喊了一句:“春明,我在。”
“外婆,你怎么被锁在里面。”
“可能是你舅妈出去的时候,我睡着了,她忘记了我在里面把门锁上了。”
“可是,我进不来啊!”
只听见一声“谁呀?谁呀,是谁在门口。”春明听得清楚这是舅妈的声音,立刻回应到:“舅妈,是我,我是春明。”
“哎呀妈呀!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等半天了吧!”
“没多久,舅妈,赶紧开门吧!”
“哦哦哦,你瞧瞧我,这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打开门,春明看到外婆爬在楼梯间,艰难地坐着,腿上的绷带开了,全是血,春明连忙跑上去,把外婆向医院送去。刚走到门口碰上了回来的舅舅,舅舅问:“春明,你外婆怎么了?”春明还没来得及开口,舅妈说:“可能是妈要下楼,不小心造成的伤口开裂。”
忍着疼痛的外婆看看春明,再看看舅舅和舅妈,外婆看着有些劳累的舅舅说:“对,你们家里的说的是对的,我今天觉得已经三天了,我想尝试着走一走,结果……”
春明从外婆的眼神里看到了哀怨也看到了慈爱,听到了外婆的仁慈大度和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开阔胸襟。
医院里,医生说:“你这老太太真是的,才三天就想下地走路,是你家里没有人伺候你还是?”
“都是我不好,我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干巴巴地坐在床上觉得着急才想出去走走。”
“下次一定要注意了,记住这次七天之内绝对不能动。”
“坐车也不可以吗?”春明问。
“这个可以,我说的是尽量避免!”
“外婆,我们去县城养伤吧,回去我伺候你。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春明扶着慈祥的外婆,外婆称心如意地点头。
舅妈忙忙碌碌把外婆家里的东西,不论是新的好的能用的旧的脏的能洗的还是废的坏的能扔的,把舅舅的车后备箱装得物满为患。舅舅走时,还虚情假意地来送外婆:“妈,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车上,春明问外婆:“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婆细述详情。舅舅当时很恼火,外婆说:“都过去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只要你们以后能和和美美的,我也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春明迅速捂住外婆的嘴,说:“外婆,又瞎说。”
事后,春明在自己的笔记上记下了这件事情,比你写下这样一段话:我从未见过外婆的前行,只看到了她步步后退,然而并没有换来他想要的天伦之乐,含饴弄孙。我想,世间的事大都如此,你一忍再忍,只能变成懦夫,所以,有什么事说出来,因为忍了也是白忍。我并不是和大家合得来,只是我忍了你的坏习惯,而你并没有察觉罢了。
此刻,当景和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看着外婆的时候,他们祖孙俩都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不需要任何修饰词的修饰,这就是最美丽的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