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宇文邕缓和了语气,安慰着惊魂未定的宇文曦道:“好了曦儿,别哭了。”
小姑娘红着眼眶,止住了抽泣。
宇文招不解问道:“为什么?”
宇文邕神色凝重的吩咐道:“因为我们是兄弟,朕愿意冒这个险,但是你记住,今天的话不许再提半个字!不然对我宇文氏将是灭顶之灾!”
“你知道!你已经是皇帝了,你为什么不处置宇文护?”宇文招充满了不理解。
宇文邕嘲讽一笑道:“难道毓哥不是皇帝?”
宇文邕的话让宇文招沉默了少许,年少的他固执的认为是恶人就该除掉:“皇兄为什么不联络朝中忠直之士,诛杀宇文护这恶贼!”
宇文邕有感而发道:“宇文护权倾朝野,如今人人明哲保身,谁忠谁奸又怎么可能分得清?”
宇文招从脑海中不断的翻找着昔日有过耳闻的大臣,却发现他们的影响都模糊起来,难辨忠奸,只能急声道:“父亲和两位哥哥的旧臣们都不堪一用吗?”
宇文邕笑着摇头道:“你说得这些人要么死在了宇文护的刀下,要么被关押,剩下的都已垂垂老矣。事关皇室冲突,让他们护国尚可,站队赌命怕是不肯了。”
“难道任由宇文护横行无忌,霍乱朝纲!”
宇文招是个十岁有余的少年,这个时候正是热血躁动的年纪,听了宇文邕的一席话不禁拍案愤然而起。
宇文邕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于是耐心的解释道:“朝局纷乱难明,如今朕坐这个帝位,有如稚子怀璧于闹市,不得已只能暂时仰仗宇文护这只恶犬。”
宇文邕想了很久,有时候忠与奸的界限并不是分得那么清楚,宇文护虽是权臣,但是没有他的保驾护航,自己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能不能在风波诡谲的朝堂风云活下来还是未知。
宇文护就像是厚重的盔甲,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的同时也挡住了外面的刀枪。
宇文招不甘心的逼问道:“毓哥哥的仇就不报了!”
宇文邕说道:“昔日勾践可以卧薪尝胆,我们兄弟一样可以做到,等朕亲自掌握朝局之后,一定会为毓哥报仇。”
“好,只要能给毓哥报仇,我信你!”
宇文招说得斩钉截铁。
宇文邕一笑道:“先吃点东西吧,饿成小豆丁可帮不了我。”
宇文曦嘴里塞着东西,奶声道:“我也要帮皇帝哥哥。”
宇文邕充满暖意的一笑,摸着曦儿的脑袋道:“好。”
日头西向,送走两个弟弟妹妹后,宇文忻已经回到亭外求见,宇文邕擦拭着唇角问道:“处理完了?”
宇文忻上前跪倒道:“陛下放心,我已经以打碎陛下玉盏为由将他们杖毙!”
“杖毙?”
宇文邕闻言一愣,原本只想让宇文忻给他们一笔钱将他们赶得远远的,没想到他竟如此杀伐果断。
宇文忻会错了意,解释道:“陛下容禀,将他们暗中处决反有欲盖弥彰之嫌,是以臣自作主张就地杖杀。陛下请宽心,臣亲自监刑,绝无纰漏。”
人已死,再多说也无用。这人是皇室支脉,且思虑周全,倒是可以一用。宇文邕问道:“既然是太保宇文贵之子,何故只做个宫中侍从。”
宇文忻沉默少许后答道:“臣下是庶出。”
宇文邕没有再多问什么,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做得很好,理应受赏,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从今天起做朕宿卫统领,或是我将你推荐给大司马,应该能得到不错的晋升。”
御林监和宿卫虽说都是宫中禁军,但是两者有本质区别,御林监主要守卫皇城,必要时还有出征之责,但宿卫不同,他们由宗族选任,只对皇帝负责。
所以大周历代宿卫权力大小不一,皇权强大时宿卫就是皇帝亲信,是提拔将领的摇篮,皇权弱小时,宿卫就只是负责看门的。
宇文忻没有多做迟疑,很是干脆的答到:“臣愿为陛下效死!”
对于宇文忻愿意跟随自己,宇文邕还是很满意的,“很好,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来未央宫报道。”
几个侍奉的太监被杖毙这在宫里是常事,很快中车府就派来了新的太监侍奉,宇文邕向新来的太监吩咐道:“福安,朕睡会儿午觉,等宇文忻求见时记得叫醒朕。”
为首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下来。
御林营垒内,宇文忻在同袍的劝说中默默的收拾着包裹。
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的小天子只是一个傀儡,真正的权柄握在宇文护手中,连英明的明帝都栽了,这个小家伙能在皇帝的宝座上呆多久还是未知,做他的宿卫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任凭好说歹说。宇文忻像是铁了心似的,对于同伴的话一笑置之,提起了自己的包裹大步跨出了营帐。
在御林监的营门口,一名青年书生正带着提酒的童子,面带微笑的看着宇文忻。
宇文忻一笑道:“王兄,你也来劝我?”
御林监中本无书生,但是王轨是个例外,家势渊博的他通晓四书五经的同时对兵书战策亦是信手拈来,被御林监中侍上士宇文神举引为知己,特请为书佐,协理军中之事。
王轨将酒满上,笑道:“非也,此去仲乐鱼跃龙门,或可扶摇直上,特备好酒前来送行。”
宇文忻接过递来的酒碗道:“还是王兄知我,人生在世知己难求,且满饮此盅!”
两人一饮而尽,宇文忻告辞后大笑着踏出营门,头也不回的向未央宫方向走去。
童子收拾着碗碟,不解道:“先生,你不是说未来十年大周都会在宇文护的掌控中吗?忻少爷这么聪明的人为何不选他?”
王轨笑道:“世事难料,仲乐大概是觉得宇文护的身边太挤了吧。”
童子叹气道:“以后能和先生彻夜长谈的知己又少了一人。”
王轨一弹童子的额头笑骂道:“小鬼头,你是叹息又少了一人给你买糖葫芦吧。”
童子不好意思的痴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若是天命如此,日后当还会聚首。”王轨看着宇文忻远去的背影自语到。
……
宇文邕醒来时已睡了两个时辰,由青春靓丽的宫女伺候着将皇袍穿戴整齐。感受着柔软的玉手在身上滑过,只有此刻,宇文邕才觉得这皇帝当得舒坦。
正了正衣襟,宇文邕问道:“何泉,宇文忻还没来吗?”
有了被杖毙的前任做前车之鉴,何泉显然怕极,诚惶诚恐的回答道:“御林监与宿卫文书交接后,宇文大人直接去了宿卫大营,浪费了些时间,现已在外面等候。”
“有意思。”
想到宿卫军自从明帝死后被宇文护狠狠修理过后的那副熊样,宇文邕唇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