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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疏疏一树五更寒

谨德太子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伤害,便鲜少驻足这个牢房了。

这样也好。

我耳根子清净,连带着心绪也平和不少。

他也不用摆出”苦主“姿态,在那里莫名伤情。

但为了表明他并非负心薄情,倒也惺惺作态,派了几个小太监,时不时来询问一下我的伤情,口传诣旨,亲切慰问一番。

被褥很旧很薄,还很破。

桑娘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没有被往事击倒伤怀,却瞪着眼前的破旧棉被为难得一夜之间白了几根头发。

寒冬腊月,牢房内又长年寒冷阴森,这叫人如何受得了?

我问小桂子(谨德太子特意遣来慰问我几次的小太监),薄命女向太子殿下申请的过冬棉被这至关重要的一事办得怎样了。

他嗫嚅着回答:”太子殿下说,桑娘心火太大。旧被虽薄,难得的是,却可以令人冷静。桑娘不妨趁着冷静的时候,好好反省一下。“

我直听得目眦欲裂,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谨德!这睚眦必报的无耻小人!!!

我一边全身打着哆嗦,一边只好抖着手,取下了万幸没被狱卒搜刮去的金钗(大约是因为谨德太子的缘故,所以狱卒对我身上的财物还不敢太造次),嗑着牙对小桂子说:”公公,劳、劳烦你,帮、帮我、运、运床厚、厚棉被来!“

小太监盯着金钗,眼里发出光来,忙不迭地应诺。可手伸了一半,突然又如被蛇咬了一般,闪电般地缩了回去:”那不成。太子殿下要你冷静,我哪敢私自作主,去买棉被送给你啊!“

谨德!我心中暗暗磨牙,脸上却只好强笑:”公公,不是这样说。太子殿下是要我冷静,并非是要我冻死啊。我和太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相信宫里消息灵通人士都知道!太子这是在和我赌气呢。万一有一天太子回心转意了,我却又被冻死,公公你从哪里交出一个大活人来呢?“

”这。。。。“小太监搔搔脑袋,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来。”姑娘说得也是。“

我心里微舒一口气。到底年纪小,不算太难哄。

这也是我拿小桂子公公做重点突破口的缘由。

”其实我有怯寒症。很怕冷的。从前盖三床棉被才能勉勉强强抵寒,现在只求一床,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我拼命地眨眼睛,挤眼泪,露出十分哀伤的表情。”如果棉被让公公十分为难,桑娘也不强求。可否劳烦公公至少运点棉衣来,让桑娘捱过这个寒冬?“

”这个。。。如果太子殿下知道的了。。。。“小太监心思已有所活动,只是仍然顾忌。

“就说是我黎长生送给桑姑娘的好了!”男人洪亮的嗓音传来,伴随着一阵大笑:“桑娘,你也有今天?!”

我心头一跳,太阳穴一紧。

只顾着要攻克小桂子这个顽固的堡垒,却忘了周边有人进来。

而且,什么人进来不好,偏偏是黎长生这厮!

小太监如逢大赦,喜笑颜开,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金钗,一边笑道:“有黎偏将作保,还要什么棉衣!今晚就将棉被给你运来!”

边说着,边如飞般地走了。

我沉着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

果不其然,刚才有外人在场,这厮勉强撑住了气场。

小太监前脚刚走,这厮就捧着肚子,爆发出轰雷般的大笑:“桑娘,你还活着呀?”

“黎少爷,请注意形像!”我冷冷地说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从少年时起,就莫名在华叶公主府上遇到了这厮,开启了漫漫无涯斗嘴斗智斗勇的心酸历程。

果然不出所料,这厮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又说道:“西国的呼邪单于狼牙刀滋味如何?景和那厮一向风流自赏,又自负文武全才,你是怎么做到一剑封喉的?”

说毕,又扮了一个夸张的鬼脸,“果然最毒妇人心啊,最毒妇人心!”

我被他气得五内如焚,黑着脸强忍着一声不吭。

有什么好说的?

说起来都是泪——!

”听说你吼了谨德了?真是大快人心!我老早都瞧不惯这家伙了,你代我吼吼,挺好,挺好。“

他正乐不可支,突然偷眼瞅到我发黑的面孔,赶紧咳嗽几声,说:”这太子妃不当也罢。我不早就说过么,别人攀龙附凤那是成仙般的美事。换作你么,还是听青梅竹马一句劝,赶紧地收拾包裹跑路,省得牵连九族。”他说得唾沫横飞,将右手在自己的脖子下一比划,“连带着把我这发小也诛掉了。“

我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诛了正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省得一肚子坏水加一片毒舌!”

他眉开眼笑,不以为意地走近来,咂着舌头,啧啧称奇地把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看了个几遍,突然说道:“可惜啊可惜。如此佳人,以后谁还敢娶你?”

”哼,哼“,我冷笑,”不劳烦您操心。恰好我也看破红尘,心灰意冷,准备带发修。。。“

正准备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行“字来,突然看见他笑眯眯地抖出一串钥匙,在漆黑深冷的牢房内,简直就恍如拿出了一个无价之宝。

甚至连钥匙的相互撞击之声,入人耳内,都清脆动人,扣人心扉。

“想不想出去?”他笑得贼眉鼠眼,但在我眼里,却从来没有如此地悦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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