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刘常侍是太后身边服侍的老人了,我这个旧主子不敢受你的礼。”孟氏侧身避开,口中冷然道,又对几位小厮吩咐道:“荷池,冬至,几位爷也累了,你们几个送他们回房去歇息吧。”
几位内眷与府中家人见是他来,早已心生去意,此时闻言,大为欢喜。便纷纷告别而去。
家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位刘常侍进宫前本是孟氏的贴身小厮,不知怎么的,太后进宫时就带了他去。这其中的缘故众人也不清楚,也不敢探听。别说孟氏的母亲在朝中的位置,就看他掌了这么多年的家,众人平日里也是惧他几分的。年轻那几位却是他的晚辈,更是不敢再有多言。
因此,一时之间,房中只剩刘常侍,兰舟,张容岚姐妹,孟氏五人。
容岚见父亲此时脸上无半丝笑意,只好轻问:“父亲今日累了吧?可曾还了愿?”
孟氏随口低低应了一声,对自己两女儿道:“容岚,容舒,你们先出去外面候着,别让人进来。”
“爹,怎么——”容舒大感诧异,对于父亲的行为大为不解,才刚开口问,就被容岚扯住衣袖,转而望向容岚,见她摇摇头,只好打住,随她一起往外走去。
她二人出去后,孟氏不理垂手而站的刘常侍,只向在旁莫名奇妙的兰舟柔声道:“舟儿,快去榻上坐着,今天可好些了?姨爹今日到万安寺为你还了愿,还求了只平安袋,你平日且随身带着,也好保佑你出门平安在家康顺。”说着拿出一只红绸绣制的祈福袋递给兰舟。
兰舟称谢后收下,心里十分纳闷,这位姨父对自己未免太好了吧。事无巨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他都是非常宽厚地为她提供一切便利,生活上更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她的堂姐容岚容舒都不曾有这样的慈爱。要不是兰舟的记忆里明明白白记得这位是她的姨父,她都要以为他是她的亲生老爹了呢。
孟氏见兰舟一脸疑惑,只淡淡地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椅子中坐下,边抚着衣角边对刘常侍问道:“说吧,他这次又待如何?”
“太后只说等过几日老太君生辰后再接四小姐进宫去聚聚。”刘常侍低眉顺耳轻声回道,他的肃穆表情和方才与众人谈笑自如时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兰舟一声不吭地听着,心里隐约有一种听到隐密时的忐忑,既有一种想回避秘密的念头,又有一种忍不住听下去的***。
“哼。”孟氏下巴一扬,冷笑一声,道:“几年不见,想不到你当上了六品常侍就忘了自是谁。”
刘常侍的脸登时白了,颤声道:“我的命是大爷给的,一辈子都不敢忘——”
“啪!”孟氏一掌击在桌子上,怒道:“既如此,为什么多次招见,却不见你来!”
“奴才身在宫中,当真身不由已。”刘常侍的神情愈发惶恐。
“那为何我每次进宫见他,招你宫中相见,你也不往,难道不是刻意避开我?”
“实不知大爷相招。每次大爷进宫,恰巧太后命我到别处办事,并不是刻意避开大爷。”
孟氏狠狠盯住他,仔细察看他的神情,忽尔笑吟吟道:“说起来,你那个小妹也快满二十三了,与我家容岚却是一个年纪。”
刘常侍猛的抬头,眼睛里流露出哀求:“大爷!”
孟氏似是非常满意他的表情,收回搁到桌面上的手,双掌轻轻握住,道:“我且问你,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爷……”刘常侍仍旧哀求着,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当年发生的事,即便是他死,也不能够泄漏的。
“好。”孟氏点头,向椅背靠去,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你既能狠下心,我倒不必替你可惜了。”
他说得轻淡极了,可是兰舟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出那一闪而逝的狠辣,正暗自心惊,他在她面前一直是和蔼敦厚的长辈,几时曾见过他今日这样阴暗的一面。
只见刘常侍砰然跪倒,扯住他的袍角,不住哀恳道:“大爷,看在那孩子也是您从小养活大的份上,饶了她吧。不是小奴不说,真是不知道当年的内情。求求您了,大爷……”
“你当真不肯说?”孟氏不为所动,仍旧问道。
刘常侍颓然放下手,垂头只是低泣,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一声声地呜咽,听得人渗得慌。
一直作壁上观的兰舟此时不由得站出来,对孟氏道:“姨爹别生气了。这时候光景也不早了,实在不适合再询问下去,咱们关门闭户这半日,叫别个有心人知道了,不晓得要作些什么文章呢,还是让这位大人稍作整理回宫去吧。”
“好孩子,你倒是提醒了我,瞧我都糊涂了。”孟氏笑着对兰舟说着,顿了顿,便又对刘常侍道:“今日你先回去,我再遣人寻你,你也该知道我的性子,莫要再推三阻四。可听明白了?”
刘常侍唯唯喏喏地应了,又感激地看了兰舟一眼,拭了拭眼泪,站起身来。
“舟儿,歇着吧,不必送了。”孟氏拦住兰舟,笑道:“还是让我来送送刘常侍刘大人,咱爷俩还有许多悄悄话没说呢。”说着亲热地挽住刘常侍一只胳膊,一副和谐无比的神情。
“小姐请留步。”刘常侍也感激地看着她道。
虽然四小姐的性子与五年前相差甚远,但现在的待人处世的样子倒是与二夫人当年极为相像。想是出去历练了几年,吃了些苦……
“是。”兰舟应道,看看表情怪异的刘常侍,又看看练就变脸神功的孟氏,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在迷雾中穿行的感觉一样。
如果现在见到默沂,她会很乐意扒了他的皮,她想。
前生多年的爬摸滚打已经让她心力交瘁,重生到这异世界里,本以为可以做个好吃懒做的公侯小姐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怕是不可能。孟氏为什么要让她听这些话?当年的事,究竟是什么事?过后,她细细想来,觉得孟氏真是不简单的人,当着她的面逼问刘常侍,既拉着她下水,又料着她必不会就这样袖手让一个无辜的人被牺牲掉,且让刘常侍承了她的情,让他以后见着她都心存感激之情。这些做法背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况且,她还魂过来的这些日子的变化,连她的贴身小厮也要说小姐不一样了,相信孟氏也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