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冲进了首相府的大门。
他越过守在红门旁的卫兵,走进石柱林立,花卉繁茂的庭院中,月光为叶影披上柔合的银色。院落里不时有家仆们往来穿梭,天还不算热,他们却已穿上了式样统一的棉短褂,腰间系着一个小小的铜铃。轻脆地铃声和卫兵们铠甲的摩擦声相应成趣。
在首相的书房门前,站着巴利·卡斯特爵士。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俊美青年。有双灰色的眸子,举止优雅干练,右手正扶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他伸开手,将来者拦下,然后大声地说:“传令兵,交出你的证明来!”
他掏出了只属于传令兵的黑色腰牌,交到巴利爵士的手中。“军务情报,请放我进去。”
在仔细地检查了腰牌,巴利又将它扔回到传令兵的手中,然后默默地转身将门打开。
首相的书房里热气蒸腾,四溢着草药和硫磺所散发的奇怪味道。肖恩·克鲁曼首相半躺在一张舒服的大椅子里,双脚浸在盛满药水的高脚木桶中。他有严重的关节炎,不得不依靠热水和草药来减轻他的病痛。在他的对面,坐着魔法部的副管,一脸阴郁神情的年轻法师弗拉斯特。
“边防军重要情报,来自西面的赤铁堡。”传令兵从随身的黄铜信筒中抽出一支淡黄色的纸卷,将它恭敬地交到了首相的手中。
“谢谢。”肖恩首相面色凝重地接过纸卷。这时,他对面的弗拉斯特不禁发出一声感叹,“想必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要不赤铁的守备长就会亲自送来。”
首相皱了皱眉头,“去找管家领两个赏钱吧。”说罢他便挥退了传令兵,后者倒退着走出了房间,顺手还把房门带上。
“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奇怪的话,”他朝着弗拉斯特不满道,“维扬·索普子爵可不是饭桶。”
弗拉斯特嗤笑一声,然后不再说话。首相读着纸卷上的内容,片刻后他抬头告诉法师,“有一点你没说错,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让我猜猜,”弗拉斯特做出沉思的神情,“大约是我们派出的三队人马全军覆没,维扬子爵顺便向您抱怨他又损失了优秀人手,差不多如此吧?”
“差不多如此。”首相舒了口气,“但只在凡贡的森林里找到了其中一队人马的遗赅,是由雷奥·贝尔爵士带的队。”
听了首相的话,弗拉斯特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贝尔爵士,似乎号称红堡之熊,倒是有些名气。啧啧~~~”他接着感叹道,“军人可不是冒险家,这种任务果然断送了他的性命。”
首相的声音变冷:“那你可有既值得信赖,又能为国家全心尽职的冒险者么?”他说,“风凉话人人会讲。”
然后无人发话。
片刻之后,弗拉斯特突然问:“谁拿到了长卷?情报上有说到么?”
“鬼才知道。”首相骂道,“最近一段时间,有不下五支冒险队伍在森林和沼泽一带活动。我们的斥候也不是神人,那能都了解的这么清楚。”
“大人,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首相思索了良久后,才开口道:“你也不用总在我的耳边嘀咕什么宝藏和法术,有空去训练一下魔法部的那些新手还比较好些。”他扭了扭有些发僵的脖子,补充说,“然后我自会安排六十五号去跟踪和收集情报。”
“六十五号?”弗拉斯特奇道,“她怎么也算不上是最厉害的,您为什么不留下更擅战的六十三号?”
“她很特别,而且有探险的直觉。”首相解释说,“六十三号太过暴力,早晚要坏事。如果十六号还在的话……”
“是失踪的那个么?”
对面的老人点了点头,突然不再说话。
“也许他还活着。”弗拉斯特笑道,“我可不是胡说,有人在西面看到了长的很像的人。”
肖恩·克鲁曼看他良久,然后低下了头,“我看和胡说没啥区别,也许你就不该说这个事!”他有些愤愤地说。
首相的愤恨并不是没有道理。大半个月前,席拉国师留下的话让他崩紧了神经。“如果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些人调过头来对付你……”然而现在,他就有一个失踪了的“陆地勇士”。如果十六号还活着,那么他早该回来报道,除非他已经死了。但万一他还活着,万一他又恢复了过去的记忆,那么他会不会回到帝国,回来找自己这个欺骗了他的理想的骗子报复?
这可没人能保证。
“大人,时候不早了。”弗拉斯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用力踩了踩双脚。“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肖恩首相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去吧,你还是多关心一下魔法部的事情,别整天把‘白痴’挂在嘴边,我看那些年轻人都挺不错。”
他向老首相深鞠一躬,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间。送走了弗拉斯特后,首相拍手叫来了仆人,让他们把药水桶子收好。
在收拾干净之后,首相召来了他的亲信守卫巴利。他从门外走进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找六十五号,让她立刻来见我。”
“这么晚?”巴利有些吃惊,“大人您的身体……”
“快去,”肖恩重复。“要不我亲自行动?”
“这点事儿,我去就成。”巴利笑着自荐道,“那个脑筋不好使的女人还是少搞为好。”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卧房走去。“那你还站在那里做甚?”
“可弗拉斯特先生一样也认识五十六号。”巴利的话还没讲完,首相却挥手让他停下。“让你去就去,别这么多的废话。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照办!”
“是!”巴利爵士立正行了个军礼。然后跑步离开了首相的房间。
等巴利跑离首相府的大门时,天色早已黑透。他大约没有发觉,法师弗拉斯特离开相府后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躲进了对街一座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之中。
小楼的房中一片昏暗,不生烛火。弗拉斯特向身边的华服男子拱了拱手,“格兰兹特公爵明鉴,首相老爷果然还有后手。”
“诺是没有,那才奇怪。”公爵答道,“老首相怕是更信的过那些被洗了脑的杀手,更甚过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拉斯特耸耸肩,“是在怪我为首相大人带来了‘黑耀石’?”
“你居功至伟。”公爵淡淡地说道,“宗主们难以在地表行动,还不是多靠了那些杀手。”
法师点了点头,表示此话讲的公道。只听公爵又说:“老首相可以不管长卷的事情,但你却要加紧。诺是可以,你得亲自去塔林一回,看看那一边的进展如何。”
“我去不了那个地方。”弗拉斯特晃了晃脑袋,“珂琳娜大师与我有仇,而我又打不过她……”
“放心,他们不会一直在塔林待着。你只把长卷破译的结果带回来就行,我自然有办法去找到另一柄剑。”
听完后,弗拉斯特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脑袋,他苦笑着说:“我总是逃不开这些辛苦的活计。”
见公爵也只是微微冷笑,他便不再多话。聪明人都知道话只要点到为止即可,剩下的都是废话,就不必多说了。而事实上“宗主”所提供给他的待遇相当不错,无论是研究法术所需的经费资源,还是日常生活的一些奢侈享受都能得到满足。说实在的,诺是宗主突然不在了,自己还真会觉得不太习惯。
唯一让人不太痛快的,就只有珂琳娜·赫尔斯提克了。弗拉斯特想到了那位曾与自己一同习艺的漂亮女孩。他一向自翊为天才,也的确有相当的魔法天赋。但在短短六、七年时间里,在自己才刚摸到六级法术门槛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珂琳娜受封塔林大法师头衔的消息。而当消息被证实后,弗拉斯特曾一度失去了再学习魔法的信心。他相信塔林不会以相貌去分发法师头衔,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珂琳娜的确能熟练地施展九级法术了,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她一较高下的能力。
“别想没用的事情。”公爵在一旁提醒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策划,金子和鸟儿还够用么?”
弗拉斯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突然间有了股冲动,想一下冲到塔林城中找到珂琳娜,然后向她大吼:“出来与我决斗,我赢了,你便嫁给我罢!”但他很快打消了这疯狂的念头,反而把头压的更低。
不久之后,公爵独个儿离开了房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弗拉斯特透过窗户失神地望着对街,任凭夜晚的冷风打到脸上。
到底……我是想要干什么呢?他在心底里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