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C城还不太冷，但是城郊的银杏树已是满树的金黄，出了城，汽车一路都行驶在落叶缤纷的大道上。
正逢周末，外出的车辆造成了小拥堵，一直过了城郊游客中心，前面的路突然就变得空旷起来。这一路还是银杏夹道，两车道上铺满落叶无人打理，金黄一片远远看上去就像铺了一层奶油，很漂亮。
一进入这条路，顾向东就打开了车窗，晴空万里天高云淡，远处是大片的花圃，可能因为天气好，原本那些封闭的大棚都打开来，隐隐能看见绿叶中鲜艳的花朵颜色。
迎面来的风有些微寒，叶可人又一直面朝窗外，顾向东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伸手将她拉过来，将车窗升高一些。
“这个天太冷了点。”
叶可人没说话，顺从地坐好，低头搓了搓脸。顾向东皱了眉，伸手揉揉她冰凉的脸颊，叶可人稍偏了头，躲了一下他温热的手指。
顾向东察觉到她的抗拒，收回了手，“前面就到了。”
他说了一句，叶可人还是没说话，不再看窗外的她低头玩手指，线条美好的侧脸衬在她微曲的黑发中，那肌肤越发白得耀眼。
她明明就清汤挂面的一张脸，却睫毛纤长卷翘，琼鼻挺秀，唇色鲜艳润泽。顾向东只这么看着，都觉得喉头绷紧，身体内部平白生出一股欲望来。
强迫自己转了头，顾向东握着方向盘的手心似乎已经生出一层薄汗来。
叶可人当然没觉察到顾向东的神情，她不反抗不迟疑，任由顾向东带着她去这里去那里。
汽车进入一条单行道，缓缓停在一片空地上，叶可人下了车，四下打量一翻，就见旁边一个防古门庭，上面挂着门匾，写着“寒舍”二字。
叶可人还在看着，顾向东已经停好车走了过来，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往里带。
“走吧！”
进门的路只够两人并排行走，两旁设了抬高的小花坛，里面种植着兰草，墙壁是仿真石壁，叶可人看了一下，上面的浮雕都是关于梅兰竹菊的诗词。头顶悬挂着小巧精致的宫灯，现在还早灯没打开，但能想象出夜晚开灯时的炫目。
快走到头了，才见一个略微发福的老人迎上来，他已头发花白，穿着蓝黑的对襟衫，腰间系着一条雪白大围裙，个子不高笑容可掬。
叶可人见到来人，立刻就停在了原地，她没想到还能见到熟人。
老人迎上来，眼泛泪花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
“可可……”
太久没人叫她这个小名了，久到她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老人这称呼一出，叶可人就掉下了泪。
隔间雅座里，叶可人一直抽噎着，只紧紧攥着老人的手不能说话，老人也陪着她掉眼泪，看得顾向东也心里泛酸。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叶可人宣泄得差不多了，顾向东才揉着她的头顶说道:“让李爷爷去厨房准备，你也缓缓，我再慢慢告诉你。”
李大志也抹着眼泪安慰她，“对对对，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排骨，你跟向东先坐着。”
老人走了，叶可人泪眼婆娑地看向顾向东，她还是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顾向东将热水瓷杯塞给她捧着，又重新倒水放在小炉上烧着，这才开了口。
“当年出事以后，你奶奶害怕牵连到他，再加上叶叔叔又出了事，李爷爷也怕自己再给叶家添麻烦，就说自己回老家去。”
顾向东停下来，拿了纸巾替她擦了擦她被泪水粘湿的脸。她瞪着大眼流着泪，屏气看着他，不声不响的模样无助得让人心疼。
“后来呢？你在哪里遇到他的？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叶可人连声问，声音颤抖。
顾向东叹气，继续道:“三年前，我在一家私房菜馆碰到他，他当时旧伤发作，再加上一直做厨师留下的静脉曲张的后遗症，生了一阵子病。我就让人接他回来在这里开了这家菜馆，好歹是自己当老板，累了也能好好休息，就一直到了现在，之前我就想带你过来，也没找着机会。”
叶可人想起来，他好像是有一次打电话说接她去个什么地方，被她挂了电话。
她一边抹着脸，一边点头，“只要他好就好，李爷爷前半辈子给爷爷当警卫员，下半辈子给爷爷做饭，对我来说……就跟爷爷一样亲……”
叶可人又几乎泣不成声，“谢谢你……真的谢谢……谢谢你这几年照顾他……谢谢！”
顾向东笑容苦涩，“我知道，你可能怨我跟那些人一样，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真的……我有问过我爷爷，也试着让我爸出面，但是结果……可人，在这件事上面，我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也为此内疚了很久。”
叶可人看着他低下头去，看着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泛着苍白，然后听他说。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她真的在他身上看见了内疚之色。
但是……他有什么好内疚的呢？叶可人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你不必内疚。”叶可人喝了一口水，感觉情绪稳定了一些，声音轻柔空灵得好似带着回声。
“那些事本来跟你就没关系，当时发生那样的事，大家的表现也属正常，毕竟……当时所有跟叶家扯上关系的人事，都被仔细审查了一遍。虽然证据很模糊，但是我们都知道，一旦扯上了那些事，叶家也就算走到头了。”
她说完自嘲一笑，过去了这么久，她虽然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但是，她能从何查起呢？一点头绪都没有，不是吗？
顾向东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诚恳，“话虽如此，但是……还是感觉对不起！”
叶可人朝他浅浅一笑，轻摇了头，不再说话。
顾向东握着她的手不放，叶可人垂眸看着瓷杯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灯光下，好像他英挺的脸都变得模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