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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行

宋霖心里的苦没人能懂,他是什么人?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是什么人?那是出了名的万金油啊!

可他这万金油,被说了个呆头呆脑。这话,让他郁闷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想搭理顾向东。

去往雨安的路,本就不太好走,更何况,还没走到一半,又下起雨来,夏天的雨来得有些猛,大雨哗哗的,又大又密,特别影响视线。

这里还没通高速,只有这条十多年前修建的县级公路,公路养护得很好,没怎么见到破损的地方。

宋霖查过资料,这条路,是那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叶市长一手主持修建的。公路建在峡谷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大山,这一带,山高林密,峡谷里有一条一年四季奔腾不息的金水河。

由此可见,当时这条路修得有多难,这条路的正式通车,打通了雨安与C市的连接,让风景秀丽的雨安县城,出现在大众面前,给当地的老百姓,带去了无限商机。这条路,同时还给当时市长的政绩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市长,您是本地人,这雨安您去过没?”

宋霖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他虽然心里还有个坎儿,但是,他不说话,顾向东就更不说了,车里车外只剩下雷雨声,前面视线又不清,山高林密的,瘆得慌。

顾向东一直偏头望着窗外,那雨水在玻璃上平铺下来,只能看到外面一片朦胧的雨雾,远处的群山被罩在雾气之中,依稀能见到模糊的轮廓。

“十二年前,来过一次。”

好半天,顾向东才淡淡回了一句,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也没点燃,而是一直在手指间搓着,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他偏头看向窗外的侧脸,突然之间变得缥缈起来。

十二年前,这条路还没正式通车,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那个夏天,他得知爷爷要送他去部队,整日在家生闷气,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也知道,爷爷一心想让他从政。

可是,他却一直只想从商,接过母亲身上的担子,甚至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开始做各种投资,并且收益不菲。

反抗的结果,是换来了一顿鞭子,还被关了禁闭,平日跟在他身后阿谀奉承的小弟,都没能幸免的被禁了足。

只有那个瘦小的女孩背着小包,带着没心没肺的笑,翻了两层楼的窗户,义无反顾地投奔了他,撺掇了他一起离家出走,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大山深处的雨安。

那是顾向东这辈子最冲动的一次。

他们走的那天,也是一个狂暴的雷雨天,十一岁的女孩被雷声吓得瑟瑟发抖,却一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不离不弃……

“嘶……”

汽车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巨大的声响,陷入回忆中的顾向东一个不防,差点被摔出去,汽车随着惯性,滑出去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市长,前面正在滑坡,我们得退回去。”宋霖一边望着前面的路,一边肃声说道。

顾向东二话不说,摇下车窗就探出去头去,前面的情况,让他变了脸,大片的山体正往下滑,而那山下,还停着一辆奥迪车,一名男子正在车里拖什么东西。

“再往后退一点,马上给交管和路政打电话,把那个人拉回来,简直不要命了!”

顾向东刚说完,人就下了车,这雨比他想象中的大,雨水打在脸上,让他睁不开眼,还没等他跑到那辆车前,那男子已经拉着一名女子跑过来了。

走近了之后,那狼狈不堪的两人,与顾向东一见面就都愣住了,这两人,正是计划去雨安的陈牧与叶可人。

可还没等到三人有什么反应,“哗啦”一声巨响,之前那摇摇欲坠的巨大山石落下来,将那辆奥迪砸了个稀巴烂。

“啊!”

叶可人一声惊呼,惨白着脸,反射性地靠进了陈牧怀里,陈牧立刻环住了她,轻拍着肩膀柔声安慰。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两人没有打伞,叶可人身上的白衬衣,被浇湿后,紧贴在身上,露出曲线玲珑的身段。她靠在陈牧怀里发着抖,陈牧有着一丝僵硬,而顾向东见到这一幕,双眼却几乎要冒出火来。

陈牧淡淡看了一眼顾向东,抖开手中刚才匆忙抓出来的西服外套,手臂一扬,就将叶可人裹在了衣服里,遮住了那大好的春光。

“谢谢,你冷不冷?”

叶可人一直没有正眼看过顾向东,也没觉察出自己有什么不妥,对于陈牧的举动,也只是抬头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不冷,你好好披着。”

陈牧一边说着,一边将西服兜得更紧一些,他身材高大,这外套将娇小的叶可人裹得严严实实。

叶可人也低头整理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样子,窘迫的红了脸,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服,想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让顾向东看见,更是低头敛眉,再不抬头了。

可是,两人不过说了短短两句话,却让顾向东的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市长……”

宋霖一手举着大黑伞,跑过来罩在了顾向东头上,一手拿着手机,急切地道:“这里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怎么办?”

“再打!”

顾向东冷声说完,一把拿过了他手里的伞,看向叶可人。

“过来!”

在这种情形下遇到顾向东,叶可人已经很局促了,她头垂得低低的,暴风雨掩盖住了她轻颤的身体,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陈牧怀里的叶可人是慌乱的,耳边轰隆隆一片,根本不知道顾向东在跟她说话。

“过来!”

声音更是严厉了几分,带着寒气。

陈牧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顾向东,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又低头看了一眼叶可人,她已经被雨水浇透了,单薄的身体还在发着抖,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去吧,向东有伞,你已经淋湿了。”

叶可人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陈牧一直拿手挡在她头上,丝毫没顾忌自己也是浑身湿透的模样,心里有些心疼。

“那你呢?”

陈牧欣慰地一笑,满脸雨水也没能遮住他的英俊。

“我没事……”

“一个大男人,淋点雨怕什么!”

顾向东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伸手就将叶可人拉到了伞下,叶可人抖了一下,感觉自己靠近他的那半边身体都僵起来,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好半天才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谢谢顾市长!”

顾向东双眼冒火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头顶,几乎要将手里的雨伞扔出去,他们之间,已经陌生成这副样子了吗?

“市长,这么下去不行,电话实在是打不通。”

宋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焦急中的他没有觉察出三人之间的不对劲,“我们得赶紧往回走,估计出了这条峡谷就能有信号了。”

“赶紧回吧!”

陈牧也走近了一点,声音沉稳,“每年夏天,这个路段都容易发生滑坡,今天这雨又太大,往回走个十五公里的样子,就有村子,那里就有信号了。”

“走!”

顾向东沉吟了一下点头同意,陈牧的车被砸了,叶可人只得同陈牧一道,坐上顾向东的公务车。顾向东拉开车门,叶可人先进去,他自己自然地就跟她一起坐上了后座,陈牧无奈,只得上了副驾驶。

倒车往回走,还没走出三公里,前面又一处滑坡挡住了他们回去的路。

“靠!”

宋霖猛地一锤方向盘,忍不住爆粗,哭笑不得地回头看向顾向东,“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在车上过夜,顺便祈祷有人发现,能带人来拯救我们。”

“不行。”

陈牧摇下车窗,指着头顶摇摇欲坠的山石,肃声道:“这一段路都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那怎么办?”宋霖惊叫出声,脸色都变了,“这前后的去路都被挡住了,车根本就过不去。”

“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叶可人清软的声音响起,嗓音淡淡小小的,几乎要被风雨声淹没,“再往前几公里,有一户人家,他家有座机电话。”

“对,我跟可人去过,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可以走路过去。”陈牧连忙表示了赞同。

宋霖皱着眉看着顾向东,他是外地人,再说,他也不能做主。顾向东深深地看了两眼依然垂着眼的叶可人,她的脸还青白着,那卷翘的睫毛都不见一丝颤动,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原来,自己跟她专属的秘密基地,她已经带了别人去过。

“走吧!”

顾向东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确定自己从前是讨厌叶可人的,她骄横跋扈、高高在上,对待所有人都高扬着头,跟江雪争风吃醋,还为此害得江雪摔断了腿,等等一些,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小恶魔。

叶家出事之后,他甚至还庆幸过,自己终于不用再看见她了,但是,谁能想到,五年后再见她时,会是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小女子。她不再轻易说话,声音也平淡细微,甚至,她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他。

暴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河滩。汛期已过,河床露出来半截,但是今天这场暴雨过后,大概又会升起来,所以,他们走得很急。河床上露出来的鹅卵石,又滑又硬,再加上天色模糊,又大雨倾盆,叶可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喘气。

“怎么样?我背你吧!”

叶可人一路都自动避开了顾向东,靠着陈牧走,她急促的喘息声,让陈牧心疼。而叶可人只是摇摇头,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抬起脚苦笑道。

“你看,你好心给我买的高跟鞋,成了这副模样,真可惜,好几百呢!”

“一双鞋有什么可惜的,回头给你买更好的。”

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叶可人已经将鞋子脱下来,赤着脚踩在鹅卵石上,扬起笑脸。

“这样就不会糟蹋一双好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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