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朱红,华灯高挂,两尊巨大的赤色石龙,怒目雄踞,有一儒衫中年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什么,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响亮之极的马蹄声,儒衫中年迎上前去,说道:“咳...咳...主公。”
刘辨扯住马缰,翻身跃下,英武的笑道:“志才先生不必在这等我。”
话音落下,刘辨轻拍赤龙驹的马首,正在踢踏石板的赤龙驹,嘶鸣一声,迸开四蹄往马厩奔去。
刘辨捋平翻飞的衣襟,笑道:“志才先生来的正好,我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先生商量。”
戏志才手臂轻挥,一缕缕乌蒙瘴气飘散开来,待瘟神瘴气塞满十丈之内的空间后,轻咳道:“咳...咳...太子府中家奴近百人,有一半是各大世家豪阀的细作,剩下的都是来自皇宫的眼线。”
说到这里,戏志才突然顿住,略带一丝病态的脸容,望向了刘辨。
刘辨心中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理所当然,若是没有一人是细作,他反而感到奇怪,不过,数量有些太多了,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被这个数字所惊到,感叹道:“龙游浅水被虾戏。”
话音陡转,刘辨语调狠辣的说道:“查出他们的幕后之人,全被宰了,用锦盒装着首级送回去。”
戏志才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轻咳道:“咳...咳...忠有不同的意见。”
刘辨扫视四周的目光,落在戏志才身上,平静道:“志才先生,请讲。”
戏志才周身气浪鼓舞,数十缕墨绿光虹,四散喷涌,二人踏上的一叶小舟,无风自动,犹如一片飘摇的苇叶,在波光粼粼的太子府小湖中,随波逐流。
戏志才右手轻探,从竹篓中拿出一条极其鲜美的庐江鲤,细致到严苛的,去掉庐江鲤身上所有废物,放入炉上的铜瓮中焖煮。
“噜噜——”没过多久,咕嘟的鼎沸之音响起,一股鲜美之极的鱼汤香气,溢散在空中。
戏志才添上一瓢清冽的泉水,说道:“治大国如同烹小鲜,要想喝上一碗滋味绝佳的鱼羹,去掉庐江鲤身上的鳞甲废物,是必要的。”
香味逾散逾浓,勾引的刘辨肚子咕咕直叫,一只只鱼鹰似是被这香气所吸引,纷纷落在小舟上,没过多久便布满了船篷。
戏志才掀开青铜盖子,没放任何佐料,这次添上了一瓢千丈深井水,他闻着白若玉珠的水汽,咳喘消失不见,枕着有些橙红的夕阳,说道:“如果把庐江鲤全部扔掉,便不是吃鱼羹,而是喝清水。”
刘辨浸在彤红的落日中,脸容上的棱角显得格外分明,嘴角轻勾,笑道:“志才先生但说无妨。”
许久后,戏志才又一次掀开铜盖,倒上一瓢湘妃竹露水,惨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润,笑道:“杀一批送回去,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细作已经被我们发现。”
“有着我的存在,他们必定认为凭我狠辣的性子,必定斩草除根一个不留,那么剩下的细作,宫里的人和豪阀们将完全信任。”
“以后,我们传出一些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他们便不会怀疑了。”
刘辨望着红光忽闪的湖面,刹那愣住了,怔道:“志才先生,你的性子......”
戏志才闻着鱼汤散发的水汽,轻笑道:“臣的狠辣性格,不过是一个局罢了。”
“忠知道自己在权谋之术上,有所不足,索性凭借战略之术,撒出一张大网,让旁人认为抓住了我身上的弱点。”
“这样一来,敌人对付我的时候,便会以这点作为突破口去布局,并且自认为胜券在握。”
“当敌人想要完美收官时,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以大搏小,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辨蓦地感到一股森寒,下意识收紧衣袍,呢喃道:“国士到底是国士,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便死无葬身之地。”
戏志才阴郁的脸容,在炉火的照耀下,红润如霞,森然笑道:“上次阎罗算计我,臣因为事情过于急切并没有多想,才落入他的圈套中。”
“若是他还敢算计,臣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战略大家!”
炊烟袅袅,宛如炉香,戏志才掐准火候,打开了炉盖,还没等他有做动作,数十只鱼鹰扑棱棱飞来,一窝蜂的涌向铜瓮。
戏志才森冷一笑,‘啪啪’的一阵乱响,所有鱼鹰掉落在湖中,他连忙倒出一碗鱼汤,送到了刘辨面前。
刘辨刚刚拿入手中,鱼汤的表面便结出一层薄薄的白乳,香气扑鼻,浓郁醉人。
这时,斜倚在另一侧船篷上的武将,放下长枪,自船舱中端起三盘早已备好的小菜,送了过去。
刘辨吹开白气,轻轻咂吮一口鱼汤,笑眯眯的正要称赞一番,却见徐盛端了几盘清爽小菜,走了过来,笑道:“文向坐下一起吃。”
徐盛从未闻到过,如此香浓的鱼汤,刚想答应,耳边传来几声似是刻意的轻咳,脸容一正,沉声道:“主公恕罪,太子府中奸细太多,臣还是以护卫为主。”
说完,徐盛转身离去,紧握玄铁枪,伫立在船头。
戏志才瞧着杵在另一侧的恩公,余光瞥了一眼饱含赞赏之色的主公,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说道:“渔舟唱晚,羹美酒香,吃庐江鲤岂能没酒。”
话音刚落,戏志才拉开火炉,一瓮添加姜丝、红糖等物,煮的滚滚如沸的黄酒,被他抽出。
戏志才拿起酒瓮,倒入灿白如雪的酒杯中,酒水澄澄如千年琥珀,煞是好看。
刘辨端起橙黄流苏的黄酒,畅然大笑,朗声道:“干!”
戏志才高举酒杯,脸容上迸发一丝潮红,大笑道:“满饮这杯。”
两人一涌而尽,双颊上顿起两道红晕,轻吐一口浊气,体内的深秋寒气,尽数被排出身外。
刘辨或是喝上一口鱼汤,或是夹起一根清脆爽口的小菜,或是饮下一盅热酒。
赤红的夕阳,在两人畅怀的大笑中,渐渐坠落天际,未留一丝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