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落带着孟川派给她的几位随从回到了洪州,刚一到这个伤心地,她的心便是剧痛难忍。她望着那青石桥边的石墩,又想起去年初秋父亲带着她和师兄一起来到洪州的情景,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单纯女子。可是仅仅十个月,她便成熟到了连自己都不能认识的程度。她不想要这样的改变,却无奈只能接受。
她抬眼望着周遭绿柳成荫,花团锦簇的情景,已是初夏,洪州的天气要比江北温暖不少,所以花开的也早。她本来已经死去的心,却悄悄复活了。她长长出了口气,心里念着,这个夏天,她一定会为父母报仇的。
她直接来到了督军府,通报姓名之后,很快便得到了佟子谏的接见。而再次见到自己的杀父仇人,尹落的仇恨好似烙铁过后留下的痕迹一样,不再疼痛,却足以让她一生铭记。
她只是那样淡然自若地站在他的跟前说:“督军,好久不见。”
佟子谏只是坐在偌大的红木桌后面,用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注视着她,好似要从她的眼中探查出什么似得:“你不是去了江北,和孟川相好了,怎么又回来了?”
“那些不过都是传言,我是得了重病,被他恰好救起。所以在那里养了一段日子的伤。”她温婉笑着回道。
佟子谏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来,可眸子里全是冷寒:“那你回来做什么?开门见山地说吧。”
尹落快意一笑:“督军果然豪爽,我记得我母亲去世之前,她说过要您给我一个幸福的未来。而如今,我孤苦无依,这说到底也是拜您所赐。所以,我想,我要回归佟家,而且,要有身份。”
“回归佟家?还要有身份?”佟子谏居然玩笑似地笑了,许久,他才说:“我明白你为何要回来了。江北孟川定是不能娶你,所以你没有着落,也只能回到这里,对吗?”
“您真是明察秋毫,可以这样说。我只是不想和新月共侍一夫,她毕竟是我的姐妹,无论她的父亲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迁怒于她的。”尹落不卑不亢地说道。
佟子谏心里微微有些感动,于是问:“你说的身份指什么?”
“当然是成为佟家人。您已经老了,而且曾经是我母亲的丈夫。我断然是不能依从的。但是你的儿子佟鹤程,不是丧妻多年吗?我想给他续弦,只是不知道,您能否同意?”尹落托出自己的想法来。
佟子谏却哈哈大声笑起来,站起身点了一支雪茄说:“落落,你和鹤锦之间的暧昧关系,我是无比清楚的,还有前段日子你和孟川的事情。你真的当我老糊涂了?首先不说女子的忠贞,咱们就来说说江东眼下的情势。我的小儿子佟鹤锦很有雄才,他现在镇守昆京,手下有不少强兵谋臣。但是我的大儿子也是分毫不差,他带兵这么些年,手下也有不少权势。可是,我老了。我知道,如果有哪一天,我不在了。他们两兄弟一定会反目,到时兵戎相见,手足相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江北孟川虎视眈眈,所以江东绝对不能出现差池,要众志成城,团结一心。”
“您害怕他们兄弟争权,所以才从一开始就故意冷落你的小儿子,想着将来能顺利将权力交给你的大儿子,对么?”尹落问。
佟子谏竖起大拇指来:“果真聪明。对,这就是为何我一直要故意冷落鹤锦的缘故。我不愿我的江山分裂,那样只能便宜了外人。所以,我是不可能将你嫁给鹤程,如果鹤锦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尹落听后浅笑说:“只是可惜,督军今日的格局已经造就了。现在他们兄弟二人旗鼓相当,您觉得,这一场内战能避免吗?显然是不能的。刚才你说的错了。我之所以嫁给鹤程,才有利于局势。我已经知道真相,当初佟鹤锦调查我的母亲,还在关键时候出卖她。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会和他再有情。就算他还惦记我,我也终究不会再对他动心了。其次,现在他们实力相当,而您的意思,大概将来督军之位是要传给鹤程的。可是您觉得,您思虑单纯的鹤程,能斗的过心计颇深的鹤锦吗?显然不可能。我母亲临走前给了我一份军中将领的名单,恐怕您都不知道。这些人,有的官拜司令,有的只是士卒。但是他们却是相当忠心。现在,只要我一句话,这军中就会风水运转。您只要让鹤程娶了我,我自护护佑于他。我们可以通过军中力量的此消彼长,来达到削弱鹤锦的目的。到时候,您不费一点心思,就可以让鹤锦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安安分分做个富家少爷。然后将衣钵传给鹤程,不是很好的事情。”
“你真的有名单?”佟子谏脸色骤变,其实方才尹落说的话他统统没有进了心里,却只有名单让他无比震撼。
“是的。”尹落望着他依旧笑着。
他看着尹落一脸笃定,心里的怀疑也骤减。这么聪明的女子,如果没有把握,定是不敢如此框自己的。但是,万一她使诈,佟子谏还是有很多不甘心。
尹落似乎也瞧出了他的心思,于是笑着说:“督军,我这里有一份今日军中的密报。据我所知,这样的密报只能是军长级别之上的人才有的。您看看。”
佟子谏伸手接过那份密报来。一下就完全相信了尹落的话。她一个今日刚到洪州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机密的文件。看来,江玉婉在军中果真培养了不少亲信。那么,这个尹落,便成了至关重要的人物了。
他有些颓然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直思虑着。这个尹落,如果不按着她的意愿,恐怕就是她手里那份单子,也是足以让军中动摇的。如果不稳住她,她在军中兴风作浪起来,那么自己苦苦打拼了几十年的江山,不是要拱手送人吗?还是先稳住她,以后想法子除掉她才好。”佟子谏的目光里流出杀气来,虽然隐藏的极深,却依旧被尹落读懂了。他笑着说:“只要你能和鹤锦划清界限,我便没有不答应你的道理,不过,你还得去问问鹤程的意思,你说呢?”
尹落很是自信地笑着说:“只要您答应了,佟鹤程那边,自然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