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孟川喝的醉意醺醺,摇摇晃晃地走近了洞房里。屋子里面全是晃眼的红色,他一时未找到亦是红色装束的尹落。他找寻几圈,才在红色的床铺上找到。
都是红色,他居然还以为她逃脱了。他笑着释然,原来自己居然这样紧张于她。不过想想,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能跑到哪里去,所以,他自管放心地去桌前喝水了。
阿雅昏迷了许久,才慢慢转醒过来。等到她睁开眼的一刻,居然眼前是红色的帷帐。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她正是一片混沌之时,就见哥哥穿着一身蚕丝的睡衣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还带着况外的喜色。
啊!阿雅这才想起来。她带着佟鹤锦来这里找尹落推拿,就在她倒水的时候,突然后面重重挨了一下子,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川喝的是有些多了,直到走到床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新娘时,才发现,那新娘并不是尹落,而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本来涌动的情潮突然褪去,他大声喝道:“怎么会是你?”
阿雅吓得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然后跪倒在哥哥膝下:“哥,对不住,是我,是我,是我放走了尹落和佟鹤锦。”
“你说什么?”孟川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晴天霹雳,震得他耳鸣目眩。
阿雅哭哭啼啼地说起了今日所中的圈套。孟川气地简直就要炸了。他万般想不到,佟鹤锦居然会这么诡计多端,设了如此巧妙的陷阱,将妹妹套了进去。
他越想越不可忍耐,粗鲁地一把将阿雅推倒在地:“你简直就是愚笨至极。你怎会真的恋上了那个佟鹤锦的?你坏了我的大事。”
说完,就起身向外快步走去,他要第一时间追回他的女人来。
而此时,尹落和佟鹤锦已经开车出了宁都城。尹落至此也不敢相信,他们的私奔居然成功了?她望着专心开车的佟鹤锦,只见他有着细微皱纹的眼角挂满了喜色。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可是唇角一直都向上翘着。尹落看着喜不自禁的佟鹤锦,自己也开心极了。
“怎么会?我们的逃离怎么会这样顺利?”尹落不由感慨着。
佟鹤锦微然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问:“你难道还希望我们被抓回去吗?”
尹落赶紧摇头说:“呸呸,你说什么呢?乌鸦嘴。”
他看她紧张的样子,才略略担忧地道:“依我看,孟川现在已经发现了。现在正在宁都搜查呢,估计不久,他就会知道我们利用阿雅的腰牌换了车子和通行证,现在跑出宁都了。”
尹落被他一说,彻底紧张起来。孟川那张阴森的脸瞬间又浮现在了脑海里。他是何等冷酷残暴,如果被他抓回去,他们连好死都不会得到。
“怎么办?”尹落发声都好似紧了起来。
佟鹤锦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只好安慰地笑着:“没事,眼下只能赶紧开,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尹落的心跳极速加快着,下意识地,她朝黑漆漆的窗外不住观望着。
如果,如果?
孟川已经查到了线索。那晚阿雅带着佟鹤锦来,是坐着两顶轿子从后门进府的。当时阿雅告诉抬轿的下人,说是尹落的娘家兄长要来看望她,因为她的兄长和督军是政敌,所以督军不能光明正大地让他们相见,于是选择让阿雅带领从后门进府。
那些下人就算不信,也不能违背小姐的意思。所以一路大开放行,阿雅才能将佟鹤锦送进了府里。等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那些下人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阿雅,也没有太多注意,轿子便依旧抬出了督军府。
出了督军府后,下人们还是将他们原路送回。可是走了半道,那尹落的兄长便喊停轿。下人停下轿子,那兄长撩开阿雅小姐的轿帘嘀咕了几句,然后就给下人们亮出了腰牌。说是阿雅小姐有急事想要去趟城南,所以要一辆车子过来。
不久,车子来了。佟鹤锦拉着围着面纱的阿雅小姐,还随口说:“起风了,小姐保重。”
那些下人也是耳贴面命,根本不敢仔细去瞧阿雅小姐的样子,也不去深究为何深夜小姐还要带着面纱,但是那时确实有风,大家也就相信了佟鹤锦的借口。
上了车后,佟鹤锦迅速拉起车窗,然后说:“我带小姐速去速回,你们要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回来不见你们,论罪当诛。”
孟川的厉害他们是领教过的,所以谁都不敢怠慢,一直在那里耐心等着。只是,阿雅小姐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孟川的卫兵找到他们时,他们还在冷风里等着……
佟鹤锦到了城门,又用腰牌和守卫士兵换了通行证,然后一路狂奔了出去。
这样滴水不漏的计划,这样大胆冒险的行为,让尹落不由再次对佟鹤锦钦佩不已。
天气依旧暗淡,宁都城里却是一片大亮,大家都已知晓督军新婚丢了夫人。而孟川得知他们离开宁都后,便迅速派了十几辆车子出城追赶。
佟鹤锦和尹落跑了很久,跑到车子快要没有油时,他们才不得已停下了车子。佟鹤锦打开车门,下了车子望向远去的苍山。天际已经泛白,天快亮了。
等到天亮,他们一定会暴露。如果单是自己,也许可以找个山头躲一躲,可是尹落该怎么办?
他又开始担心起来,观察着四下的地势,他的脑子极速转动着。眼下如果可以投靠别人,那倒是能躲过一劫。他如此想着,迅速回到车里拿出军事战略地图来。查明自己的位置后,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仔细地划动着。
尹落看着他如此认真地神情,也不敢打扰,只是安安静静陪着他一同看着。
“这里已经离周山不远了。周山以南,可就是湖军的天下了。”他说道
“湖军?”
“对,说来我们湘军和湖军还是有些渊源的。湖军之前只是湘军的一个支系,是有江尚将军带领的。只是江尚将军太过耿直,又崇尚民主,所以和我父亲合不来。我父亲故意削他兵权,逼他离去。后来他一怒之下,带着他仅有的三个团来到这周山这个荒蛮之地。因为这里是江北,江东,江西的交界地,所以管制混乱,没有明确归属。而江尚就是看中了这点,才能在此生存下来。后来他励精图治,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打造了湖军的队伍,才建立了一片不大的驻地,得到了江西督军的庇佑,算是江西的一个的藩地。”他如此说着。
尹落脑子灵光一现,记得母亲给她的名单上,好似是有这么一个江尚的姓名。她看着佟鹤锦愁苦绝望的神情问:“你打算怎么做?”
佟鹤锦眼眸依旧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战略图,额头已经有些汗湿。他只是叹气说:“这个江尚和我父亲有仇,眼下江东失势,他还不定怎么高兴呢?我若去投奔他,只恐他顺势将咱们绑了,送给孟川吧。还是另想法子。我再看看还有没可以投奔的人。或许我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能遇上贵人。”
尹落的心也跟着惶惶起来。佟鹤锦是何等自信的人,如果事由把握,他定不会如此吞吐推脱的。他一定是没有信心,所以只能这么说。
佟鹤锦又找了许久,终于叹气说:“咱们还是先走吧,一边走,一边想,随机应变。天快亮了,省的等死。”说完就合起地图来,然后准备发动车子。
尹落心意一决,然后拉住他的手说:“我们跑也是死,等也是死,不如去冒险一试,万一江尚顾念旧情,我们就能化险为夷了。”
佟鹤锦看着她笃定的神色,便佩服起她的胆量来。尹落一直都是有胆识的女子,一直都敢做别人不敢之事,这也是她和别的女子最不同的地方。
佟鹤锦一把拥住尹落,呢喃说:“我不愿意让你们母子同我冒险,我已经很对不住你们母子了。我们还是寻的安稳的法子吧。”
“可是还能有什么法子?这里的土地,都是孟川的。就连江东也是,江西虽然不是,但一直都和江北关系甚好。我们要走去哪里?天色已经大亮,时间不多了。我决定赌上一赌。”说着,她便从怀里拿出那张写满名字的锦缎。
“这是什么?”佟鹤锦问。
尹落说:“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最重要的遗物,这个上面的人,都曾受过我母亲的恩惠。他们在关键时刻,也许能拉我们一把。”
佟鹤锦接过那张锦缎,对尹落说不出的感激:“你怎么能把这么私密宝贵的东西给我看?”他握着她的手不由微微颤抖着。
尹落却情深无限地望着他说:“当然。我说过,从此以后,我要对你深信不疑。”
“可是,你不怕我再利用你?”他的声音也异常低沉。
尹落握紧他的手说:“你不会的。以前你都从未存心利用过我,而如今,你我生死相随,你更加不会。”
佟鹤锦感怀备至地再次拥紧尹落。他们经历了如此多,直到今日,他们终于可以放下名利和仇恨,彼此信任,彼此扶持,一路走下去。
“我愿意和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佟鹤锦说。
“我也愿意和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尹落回应着。
天已经大亮起来,初春晨起的寒气依旧不消,而车里的他们,却若沐浴在四月的春光里,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