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我体内毒素慢慢清除了出去,体力才渐渐恢复。过了这好几日,海棠总是拿些针线活在我屋里安静坐着,时不时替我斟上茶水,调笑几句,我问起毓雪何在,她只说经常宿在西屋里面。
早前米府被我给得罪了,送来的那个侍妾风光得很,想必是给我个警告兼带着下马威。本来没放在心上之事,熟料海棠倒是替我不平起来。
“夫人就任由那妾侍不可一世?府里头除了二夫人的丫头,她可是谁都敢随意辱骂。”海棠撅起小嘴不满意的嘟囔着:“难不成夫人身子不好,就让她这么横行霸道起来了?”
我正在看着杨素大人所著史传,听了这般气话也不禁放下书卷笑了起来:“瞧你气的,你当她是没有主心骨撑着的?”
海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扁了扁嘴道:“那厢二夫人要生了,她倒是不敢怎样,反正皇子殿下日日在那儿呆着。可我们做丫头的,谁不是看在眼里咬牙切齿的,那个侍妾原本是米府一个掌勺的丫头,封了个什么头衔来就做了侍妾,相貌不齐整还没有眼力架子,二夫人倒是独独护着她。”
我听完只是笑,多的不说,疏影肯帮着她一半是因为相貌不齐整,另一半也是为了为了笼络人吧?米府来的人,她倒是乐得讨好。
海棠看我不说话,也就作罢,闷闷一个人坐了回去继续缝制棉布套子。
“海棠,”我站起身来,指了指蓖麻梳子,道:“替我梳个簪子,我要出一趟门。”
“这可怎么使得?”海棠惊惶站起来,双手拢了拢衣裙道:“天气这么冷,冻着了公子可是会责怪的。”
“若是去见你家公子,你家公子必不会责怪你的。”我回首,抿唇笑笑。
海棠一听此话,倒是不再多言,手脚灵活的替我挽了发簪,再插上一只珠玉簪子就替我准备着出府的马车去了。
看着这丫头喜气洋洋的模样,怕是三分心思都早飞走了。我好笑的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恨不得插上翅膀早日飞到她家公子那里,心道这美男子的自古以来都是惹得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春心大动的祸害呢。
“我是海棠,李大哥麻烦开个门吧?”海棠裹着素色银丝底夹层袄子,整个人显得毓秀许多,往一等公侯府门前一站,两个看门的侍卫连拦也不敢拦,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丫头。
我坐在轿内轻笑,看着其中一个男人恍然大悟又一脸欣喜若狂的在她面前讨好了几句,然后依着她的话替她打开了整扇朱红大门。
海棠转身,红润润的脸庞上挂着笑容,笑闹了几句,一路带着那侍卫来到我轿前。
“夫人,这是侯府里的看门人,管家大人不在,公子也出了门。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打道回府?”海棠撩开帘子一角,细声细气询问我。
“罢了,问问他去了哪里?”我心底有些微的失落,没料到这么不巧。
“禀夫人,晨时鸡鸣大学士大人来访,之后二人一道出了门。”那个侍卫是个跟海棠一样的精明人,听声音也是招人喜欢的。
我想了想,道:“那我也不留下来等着了,只是来替夫君走访一趟而已。海棠,你留下来叙叙旧吧,我还要上街买些珠花,你也不用跟着了。”
海棠倒是没有太多反驳,这也倒是合了她心意,推辞两句就兴高采烈跟了那个侍卫入府里面去了。
轿子一路行至西大街,人声鼎沸,道路两旁走着批盖蓑衣头戴斗笠的小商小贩们脸上看着都有些青紫,如此气候即使艳阳高挂,也没有几许暖意。我嘱咐了轿夫去往都城最热闹的茶楼,这一路上路上行人都缩紧了脖子在高高的毛毡颈巾里面,生怕有一丝皮肤露出来着了寒凉。
我本来就是怕冷的,到了茶楼底下才觉着自己刚才一路撩着帘子兴致勃勃观赏街景实为不智,现下冻僵了双颊手脚,一时还真觉得麻木。
“夫人,到了。”一个轿夫小心放下轿子,哆嗦着说道。
“你们先在茶楼里等等,茶水银子算在皇子府头上。”我下了轿子,搓搓手道。
“是。”那几个人脸上顿时光彩不少,赶忙替我拂了拂脚边的积雪,让我好走些。
“这位夫人是......”里面小二看了看我的轿子,脸上顿时挂上应酬的笑脸,开了花一样灿烂:“哟,定是哪位夫人吧?快请进来,别冻着了。”
我一脚踏了进茶楼,才发现这茶楼之中坐的尽是些书生,没有几个武夫或者贩夫走卒之类的人物。
偏头打量了小二一眼,他连忙挂上讨好的笑脸应了上来。
“给我个雅间。”我对他一笑,从袖筒里掏出一锭银子。
他手哆嗦了一下,差点让银子滚落下来。
我见状掩唇一笑,不由得打趣道:“可拿稳了。”
他似是怕人发现一般,揣了银子在怀,鬼祟寻摸几眼周围,细声细气的对我道:“您跟我来。”
见他并无太多欢喜颜色,我倒是有些诧异了。随着他上了盘旋而上的第二层木梯,雕琢双凤翔天的两扇橡木门被他仔细推开,他比了个手势请我进去。
“夫人,隔壁可是有大人物在里面,本来是包了这三间房子,可小的急着用银子,就斗胆把您送进来了。看您也不是多事之人,您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喝茶,小的给您伺候着,隔壁这位大爷,咱们可是得罪不起的。”小二像是在掏心窝子的跟我说话,脸上表情丰富多彩,但倒是压低了声音陪着好。
看他可怜兮兮的耗子模样,我不禁咬唇笑笑,道:“放心。就只是赏雪喝茶而已。”
他这才放心,敞开门让我进了雅间。我一打量,果真不同寻常:只见那鎏金红缎面平铺在红木圆桌子上,华丽的羊角灯被放在圆桌的中间,让夺目的红色平添暖光。顺着桌子平视过去,一排整齐的屏风画着姿态各异的水仙牡丹,一面一面侧立屋中,恰好挡住了街上行人的视线,却也能够让阳光透亮进来。一株花草,几盘点心,精致华贵却又点到而止,我欣赏的瞄了一眼四周,捡了张藤椅坐了下来。
“夫人看着可还满意?”小二涎着脸讪笑着。
我轻点头,心思一转道:“端上壶好茶,上几盘酥皮点心来。门口也不要放人了,省的隔壁大爷扰心。我就坐坐,很快就走。”
他立刻鞠躬哈腰的称是,看着是放心了。
过了半晌,点心茶水齐全的摆放在桌上,小二猫着腰道:“夫人慢用,要添水小的就在对面。”他指了指对面的茶楼,上面飘扬着天香茶楼的红色旗帜。
我微微一愣,放下了手里的茶水问道:“你们茶楼买了整条街面的茶肆?”
小二摇头道:“这两座茶楼是两位爷买下来,一个是皇宫里最财大气粗的一位,实话说起来,那位还是个皇子。另一位,身份隐秘的很,至今还未露面,只有一个姑娘经常来看看。”
“你们掌柜的也有两个?”我问道。
“可不是,我们经常两个茶楼连着跑,倒是一边一个掌柜的和睦的很。”小二解释说道,眼珠子灰溜溜的转了转,看了看对面。
我顺着他眼神看过去,有一道灰影静立在正对面,仔细看来,我突然心下打了个顿。
“知道了,你去伺候吧。”我挥了挥手,又放在他手里一锭银子:“若是有人问起来,不要说有人在这里。”
小二接了银子,欢天喜地的保证半天,一溜烟跑出去。
他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拉住了屏风放置在窗户与圆桌之间,让淡淡的琉璃色形成一道屏障。
折腾了半晌,才坐了下来慢慢品茶。刚才真是吓我一跳,穿灰衣的那个男人,不是逐生将军么?难道说......
借着缝隙,我后仰在窗棱旁的靠椅上观察着对面情势。逐生将军戴着个铁锈色面具,负手转了侧面,静静看着街上的动静。此人真是非池中物,连我坐着这么遥远,也能感觉到那两道锐利视线仿佛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立刻把人剔出来似的灵敏,他身为将军真是可惜了,当啸天犬岂不是更合适?
想到这个,我不由自己笑了笑,不知道逐生将军当了啸天犬,谁能当这二郎神?
心思正在别处游转,阶梯之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粗嗓门的嚷嚷了句:“三哥怎么不包下这座茶肆?”
只听见优雅滑润的熟悉嗓音响起一声悠叹,道:“四弟你就不能进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