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舆，将来，你也莫要再来。我收养了你这些年，你早已替我报了照拂毓雪之恩，将来你改投主子，就好好帮助潋滟管好皇子府。”她柔雅的声音与毓雪如出一辙，语调，也是同等的冷淡难以亲近：“你先带了潋滟出去，我有话与毓雪叙叙。”
我头也不回的拽住蓝舆，飞似的和他并立在洞口风雪处，任凭冰丝覆盖住我的睫毛，挡住眼前冰封一片的视线。
“再也不来了。”他哀伤的眼睛迷蒙的像个孩子。
“你也是她养大的？”我扯了扯他袖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样哀伤的眼眸，让我心慌。
“在毓雪皇子十岁那年寿宴，她被囚禁于冷宫。是师尊悄悄把我送入冷宫看守着她，直到她伤口痊愈，就央了师尊收养我为义子。”他言简意赅的说完了半辈子的经历，再也不见刚才的忧郁，唯有一双清亮的眼睛还是不曾挪动半寸的盯着我。
我回视他，倏然明白为什么他这么仔细的看着我——他是在担心我。
“我比你想象的坚强许多。”我拍拍他，一副好兄弟的模样：“从此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都好好活着吧。”
陡然一阵眩晕，我在天旋地转之中落入他怀抱之中，然后顺着风势，我俩一道被卷了起来直冲向来处的小径。他一路疾驰，脚下生风，比起毓雪的轻功，他似乎更胜一筹。
我在他怀里，由起先的恼怒恐惧，到了现在的悠闲享受，不时抬首看看周围白雪茫茫的一片，冰凉的雪水打着面颊更是彻骨，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可喜欢？”头顶一阵热气喷薄，我仰头，他俯身吻上了我的额角，鼻梁，蓦然周围一切静止不动，连刚才的暴风雪，也销声匿迹遁隐了去。
这跟毓雪刚才吻上唇畔的感觉是多么不同呵，一个春风化雨般温柔惬意，另一个却是包含了满满的热情直直向我席卷而来。
只是——
“停下来。”我推了他一把，却惊然发现自己正坐于树梢，干枯的桠枝坠落纷纷白雪，我一晃，差点就要掉了下去。
“小心。”他单手一勾，我又回到了他的怀抱。
“你不该如此。”我轻叹，看过他的笑颜再看他那样孤寂的侧面只会让人不忍。
“我知。”他垂下眼睑，手臂抖动的厉害：“她是我的养母，师尊临走之前，让我好好照顾她。可你不是她，不像她，你是陌潋滟，是我蓝舆想要的女人。”
我心中是震惊，惶恐交错的复杂滋味，闭了闭眼，我叹息出声：我们注定的不可能已然无法弥补，有些时候，不如错过。看了看他埋首在我怀里的模样，我慢慢腾出一只手顺着他脊背拍佛着，却不知安慰什么好——毕竟，我不是他，怎能青口妄言他与养母之间的恩怨。
“你要哭就哭吧，只是哭完了，就带我回去。”我继续拍着他，口头上我却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阳光穿过我们头顶刺亮双眼之时，他终于艰难的抬头，虽是眼眶干涩，却已恢复了过来。
“她不要我们，我们还是可以很好的活下去。”我故作开朗的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看他左右仔细搜寻着我的面孔，不禁耳热起来。
“你的耳坠，不要再戴了。”他突然抬手摸了摸我的耳垂，语含深意的喃喃一句。
我僵在他脊背上的手挪了挪，抚了抚自己的耳坠，想起那日水秀替我戴上耳坠之时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纳闷：“很贵重么？”
他未多言，轻巧替我摘了下来。
“放好。”他替我揣入腰间锦带。
我趴在他汗湿的背上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的无情冷漠，想起毓雪亲近她的模样，想起了蓝舆痛苦的眼神，心内还是堵塞的不痛快。为了她我没有多少伤心，十几年前她做的决定大概就是她自以为对我最好的选择，这些年她把母爱给了毓雪，难怪他们亲近一些。如今亲生女儿嫁给毓雪，她怎么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蓝舆会与她如此生分？
他背着我如雪中狼一般急行穿梭于白雪覆盖的山岩之中，正当我神游之际他突然开口：“嫁给了皇子，你依然是陌潋滟。”
我手指紧了紧，狠狠地在他肩膀上扣了下去。
他没有再说话，呼呼刮过脸颊的冷风之中再无任何杂音，只有雪地里飞逝的脚步，在身后点点消失。
“你们回来了？”毓雪早已等在了第二道关口的出口，孑然白衣一身，狐毛在风中呼啸结冰，一如他此刻面上的表情。
我上前一步，却被蓝舆抢了先，他站在我身前，挡住了毓雪灼灼的视线。
“以后，蓝舆就要自立一等公府邸了。”毓雪突然笑开，声音清脆悦耳。
“蓝舆自愿跟随小姐。”他低语，是不容错辩的坚决。
“你从来未曾是我的手下，世人糊涂，难道你在我面前也需如此？”毓雪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了蓝舆肩上，笑意不减：“潋滟的后半生我会照顾周全，你安心自立门户为好。”
蓝舆僵了僵，眼底霎那闪过一丝阴暗。
“蓝舆，我不是你的小姐。”我站了出来，拉住蓝舆的一只手，笑眯眯的看着他：“还有，今后你要是跟着我吃香喝辣，我也会顾你周全。”
说完，我挑衅的看了一眼毓雪。蓝舆一愣，薄唇逸出一丝笑意，刚才的尴尬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
后面的毓雪却已是笑意绵绵，亲昵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我额发，轻轻一带，把我拉到了他身边，未再多话。
三人行，踏出风雪洞穴冲出第一道关口之时，水秀冻得通红的小脸已然涕泪横流，结结巴巴地说已经让两个侍卫回去报信，过了这么久她怕出什么事。
我漫不经心的安慰两三句，再回头看看骑在两匹高头大马上的两个男人，面色迥异，却各视一方，似乎他们的主仆关系，兄弟关系，都在这玉山之中消失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