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夏大德关上了书房的大门，深深地呼了口气，热闹的音乐仍然从门缝中隐隐约约地透进来，舞会此时正到高潮。
他笨拙的舞步（这还是子爵这段时间帮助他恶补的结果）丝毫没有抵消贵妇们的热情，哪怕是被重重地踩到脚趾头，对面的名媛依然会睁大了眼睛，努力放射热情的目光，脸上带着扭曲而奇特的笑容。
倒不是夏大德矫情，但他对这些看不清真面目的所谓美人实在难以提起兴趣——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白粉，配合着如同鸟窝一般高高耸起的发髻。
舞会刚开始的时候，他在奥雷诺大公的热情邀请之下步入舞池，先是同大公红发热情而高大威猛的女儿跳了两曲，随后是迷人而用浓重香水掩盖淡淡狐臭的某侯爵夫人，接着还有尊贵的老税务官无法判断年龄的自称很年轻的母亲……
“真是见了鬼了！”
夏大德努力地扯开胸口打着花结的领带，深深吸了两口书房中虽然沉闷带着霉味但还是比喧闹的客厅新鲜了无数倍的空气。
好歹，这儿要清静得多。
两壁是高大的书柜，整整有七层，直达天花板，巨大的羊皮封面的手抄书籍整齐地排列，散发出一种好闻的膻味儿。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庞大的书桌，桌上摆着月神涅米拉的裸体雕像，几页散乱的文件被一个长方形黄金镇纸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穿堂风微微掀动着纸角。
“吱呀！”
书桌背后的古董式转椅突然发出怪声，吓了他一跳，随着椅子转过正面，一只胖大的暹罗猫不屑地看了一眼，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优雅地离去。
夏大德伸了个懒腰，走向那把看起来还很舒适的椅子，也许在这儿消磨点时间是个不坏的主意，毕竟时钟刚刚敲过十二点，贵族舞会还有很冗长的后续。
他刚刚坐下，就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
“见鬼，难道这儿也不得清静？”他条件反射式地挺直了腰杆，眼看着一个绯色的身影飘了进来。
这又是哪位名媛？这种跟着男人进房的行为，似乎不怎么符合贵族的礼仪哦。夏大德暗自腹诽，强打精神，准备好了敷衍几句立刻闪人。
“夏先生，您真的在这里，太好了。”
相比大公女儿的公鸭嗓子，这位贵族小姐的声音就美如天籁，她怯生生又有些稚嫩的音色，就好像是珍珠落入银盘一般清脆爽洌。
“唔……这位美丽的小姐，您是在人群中寻访我么？这是我的失礼。”这些装腔作势的语言，是他临时跟花花公子雷希尔洛抱佛脚学来的，念出来的时候总是非常别扭。
那位小姐垂下眼睑，警觉地四下张望，然后才匆匆凑到他面前。
“夏先生，前路有危险，您一定要小心！”
毫无预兆的，对方低沉着声音，发出了一个神秘的警告。夏大德愣了愣，抬起头看着那女孩的面容。
说她是女孩一点都没错。近距离的观察就会发现，这位小姐脸上未施脂粉，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却依然有着纯天然白皙的吹弹可破的柔嫩面颊，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浅绿的眸子中露出希冀与焦急，樱色的嘴唇微张，呼出花香一般沁人心脾的气味。
这孩子不会超过十四岁吧！虽然她学着今日舞会中的常规打扮，梳了一个盘髻，穿着鲸骨束腰的蓬蓬裙，但青涩的身型与面容毫无疑问地泄露了年龄的信息。
夏大德忽然觉得很有趣。
一个孩子的莫名其妙的警告，还不足以让他提起警惕。毕竟，他已经见识到了女人们的幻想力——就在刚才，一位胸部硕大的贵族妇人热切的恳求他的保护，据说是因为有很多条巨龙要掠夺她们家的财产——还有美色。
“那么，感谢您的通知。是什么类型的危险呢？”
他慢条斯理地向前微倾着身子，伸手翻弄着面前的黄金镇纸，漫不经心地询问。
“我……我不能说。”
出乎意料的，这个小女孩并未讲述一个从小脑袋瓜里面编出来的荒谬而不可信的童话故事，只是微微涨红了脸蛋，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能说？”
这是一种新的搭讪方法？夏大德笑了起来。
“一个不能说的危险，叫我怎么防范呢？”
也许是他过于轻松的口气，让这小女孩突然很窘，她脸色变化了好几次，嘴唇翕合，眼睛里面开始有了因为着急而隐隐欲现的泪水。
“无论如何，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能说，但您是我们的希望……屠龙英雄！”
她努力地试图解释，努力地试图让自己向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平和的语言与合理的逻辑，让别人能够取信，但最后还是有些语无伦次。
看得出来，她很真诚，也很努力。
夏大德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个玩笑，但直觉却隐隐告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妥。
“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你是我们族人的希望，但他们却要……”小女孩伸手捂住了嘴巴，忽然拼命地摇头。
夏大德还要再问，却再次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口，对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夏大人，大公邀请您出去准备舞会第二阶段的序曲。齐格菲郡主正热切地等着您再次的邀请，她也让我转告您，与您共舞非常愉快。”
这位是大公府上的仆役长劳埃斯，而齐格菲，正是那位身高一米八有余的红发郡主，奥雷诺大公最宝贝的独生女儿。
夏大德无奈地答应了一声，无论如何，主人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他冲着慌张的小女孩点了点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没有注意到小女孩已经紧张的浑身发抖。
（*注）齐格菲的昵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