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默逍和洛翷从桃花阁出来,天色已经呈黄昏状。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尉迟默逍抬头望天,向来玩世不恭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丝复杂。
“哦。”洛翷点点头,“今天谢谢你。”
“先走了。”尉迟默逍难得没和洛翷拌嘴。他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面前突然出现数名红衣男子,虽然每个人身型各有不同,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黑色面具,胸口都绣有一弯黑月。
“都到这里了,不接受一下我们的招待,有没有很过意不去啊。”对方为首的男子冷冷地笑道。
“没时间和你们折腾,快滚!”尉迟默逍沉声喝道。阴冷沙哑的声音配上他深邃的眸子,让他周身的空气温度下降了数十倍。
“尉迟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这哪是折腾,明明是与你切磋切磋练练手罢了。”为首的男子用小指放在黑色面具上细细摩挲,一副耐人寻味的模样。
“什么人。”洛翷见来者不善,便小声问尉迟默逍。
“你没必要知道,快走。”尉迟默逍低声道。饶是洛翷观察仔细,竟看见尉迟默逍额角流下一滴汗水。
是因为敌人不好对付吗?洛翷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掉头跑了,跑到不远位置,还停下来四处望望,最后竟直接爬上了一棵树。
对面的人见洛翷举动,愣了几秒,都大笑起来,为首的人尤为猖狂:“尉迟默逍你的女人躲树上看戏去了,多半是认为你赢不了,等着踏过你的尸体来投靠我们呢,哈哈哈哈……”
“我们之间的事,不必牵扯他人。”尉迟默逍对洛翷的举动毫不惊奇。终究是个女人,就算是朱雀也不会改变她女人本能的逃跑。
“哟,大义凛然得很。”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他突然话锋一转:“以前怎不见你这样!”低声吼道:“布阵!”
接到命令,他身后的红衣男子迅速将他包围。不过几十人,竟拖出了数道虚影。
尉迟默逍本能的想逃脱,却发现浑身无力,他正要运转九印之力,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如此模样,说明是对方的九印是八等摄魂。
而且,一次出现了几十个八等九印,这在解灵大陆上也是极其罕见的。
“怎么样尉迟默逍,专门为你准备的‘幻眼’,好好接受黑暗对你的馈赠吧!哈哈哈……啊!”
一道绿色的光闪过,男子突然惨叫一声,然后跪倒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右肩,神情极为痛苦。
“话真多。”洛翷快速的拉动手中黑漆漆的东西右侧的东西,“几天不用,枪法竟生疏了,居然没有直接射中心脏。”
那黑漆漆的东西,自然是洛翷独有的枪,而且是狙击枪巴雷特!
当然,不仅仅是一把枪。有了上午尉迟默逍空手接弹的教训,在发射子弹之前,她往子弹中注了毒。
她上树是为了找更好的狙击点,尉迟默逍今天帮了她,她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也是一个有仇必复的人。
“教,教师!是那个树上的女人!”其中一个黑衣男子眼尖,在黑暗中看见洛翷周身游走的绿色烟雾。
“混,混蛋!”为首的男子骂道,“臭女人!我黑月会记住你了!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付出代价!”吼完后,他艰难的站起,在其他红衣男子的扶持下离开了。
“随时恭候。”洛翷没有去追,毕竟他们人多,而且都是八等九印,初来乍到的自己还不便过火。
她从树上跳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稳住身形后,她去寻找尉迟默逍的身影。
天色渐暗。黄昏的光辉挡不住无尽的黑夜。
洛翷找到尉迟默逍,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今天一直和自己对着干的尉迟默逍。
他双膝并拢紧屈,他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躺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是惊恐与慌张。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什么,饶是洛翷听力过人,也只听见几个破碎的语段:
“求,求您,不要……不要打……怕,好怕……不要走,不,不要……”
“你怎么了。”洛翷在离尉迟默逍五尺远的地方蹲下来。她没办法让自己放松警惕,尽管这似乎的确是真的。
尉迟默逍仍然蜷缩在地面上。洛翷于心不忍,想伸出手扯扯他,却见尉迟默逍双手惶恐的抱住头:“不要,不要打我……我知道错,错了,求……”
“……没事的,我不打你。”现在的尉迟默逍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让洛翷不由自主的凑近他。
尉迟默逍似乎是小心翼翼的扯住了洛翷的一角。
突然,洛翷被尉迟默逍用力拽进怀里。洛翷一怔,她不顾自己狠狠撞到地板的后脑勺,本能的想推开尉迟默逍,尉迟默逍却抱的更紧了,甚至用双脚环住洛翷的腰。
“求求你……不,不要走……”
洛翷彻底无语了。她甩开他觉得对不起他,任由他抱着自己又难受,她只能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艰难的翻个身,换一个舒服一点的体位。
但尉迟默逍似乎并不想让她的脸转向别处。他赌气般的将她拽回原位,洛翷一惊。她挣扎一番,不小心碰到尉迟默逍的额头。
好烫……
从嬉皮笑脸的调戏自己到面对敌人的攻击毫无缚鸡之力再到现在脸上写满了惊慌,整个人不停的发抖,以及滚烫的身躯,他到经历过什么,以至于他成现在这个样子。
洛翷不再挣扎,只是用手护住心脏的位置。即使她挺心疼尉迟默逍现在的模样,却仍然没办法让自己放松警惕。
要知道,前世她就是在那个女人面前放下警戒心才死的。
一个时辰后。
尉迟默逍睁开眼睛。
看着依旧阴沉的天色,他全身一抖。随即诧异起来。
那么多年,自己在野外昏迷时间都不会少于一晚上的,而且醒来一定是白天。现在自己不但一会就醒来了,而且是在晚上?自己的生物钟出bug了吗?
然后他在自己的怀里看见无奈的看着他的洛翷。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尉迟默逍感觉脸上像被火烧了一般的滚烫。
“我去!”尉迟默逍赶紧推开她,“洛小姐您是想强行买卖吗!不是,我不吃这套,你,我,没干什么吧……”
“凭你对你自己的信任去想象。”洛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淡淡道。
“诶到底干什么了!你好歹也说一下啊!”尉迟默逍完全没有方才的恐惧,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你觉得干了什么就干了什么吧。”洛翷伸了个懒腰,“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便打算离开。
“等,等等!”见洛翷打算离开,他莫名感到心慌,他伸手想捉洛翷,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洛,洛翷!”尉迟默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刚才那种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怎么那么脆弱。”洛翷突然出现在尉迟默逍的身后。
“洛翷,洛……你,你先别走!”尉迟默逍嘴一撇,回头紧紧地抱住洛翷,“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呃……”洛翷这次是真的毫无防备,自己的头撞到尉迟默逍的胸膛。
“尉迟默逍,你先放开。”洛翷,试着推开尉迟默逍。
“不要!”尉迟默逍嘟着嘴,像一个小孩子。
洛翷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肩上一湿。
WTF?
尉迟默逍哭了?
洛翷愣住了。彻底的愣住了。
欸不是那啥你哭什么?我莫名其妙被你吃了豆腐我都没说什么你不至于吧?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三没抛弃你你哭什么?
“谢谢。”良久,尉迟默逍松开洛翷。他低着头,慢慢擦去脸上的泪痕。
“要不我把你送回家吧,当作我对你的报答。”
“不要。”尉迟默逍摇摇头。
“那你自己回去?”
“不要。”
“那……”
“不要!”尉迟默逍拼命摇头。
“那你要干什么。”洛翷有些不耐烦。
尉迟默逍没说话,只是眉目间十分坚定。
不回家,不一个人走。
像面对饲养员的小狼崽。
“……我送你去城内的客栈,后面的你自己解决。”
尉迟默逍还是不说话。
“你不说我当你默认了。”这个男人怎么那么难伺候。
“随便你。”尉迟默逍还是低着头。他的食指互相绕着转圈圈,一副极其无辜的模样,像是被拐卖的孩子任由人贩子摆布一样,甚至让洛翷有了莫名的负罪感。
“走吧。”洛翷扶着头,尉迟默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是顺手抓住洛翷。洛翷已经无话可说。
就这样的姿势洛翷将他牵到城内。如其说是牵,其实是拽。途中,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尉迟默逍都会夸张地躲到洛翷身后,洛翷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带着一起振动起来,乍一看,以为两人得羊癫疯了。
好不容易把他带到城中,将他安顿在一个小客栈里。
“剩下的自己搞定。”洛翷拍掉身上被尉迟默逍蹭出来的的灰尘,“灯要不要灭了。”
洛翷正要吹灯,尉迟默逍马上阻止他:“别,我自己来。”
原来是怕黑呀……洛翷心中暗自笑道,如此强大的男人居然也有小孩子的恐惧。洛翷拿起剑,离开了客栈。
今天之内要把悯生还给墨云愁,那种男人,她暂时惹不起。
等洛翷走后,尉迟默逍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他有些难受的望着那油灯一样,最后还是吹灭了它。
然后数道闪电将他包围,顷刻,他消失在客栈。
洛翷十分不情愿的来到瑐王府。
瑐王府并没有多气派,甚至不如洛府,却给人一种不敢随意接近的感觉,亦如这座府宅的主人。
洛翷深吸一口气,走进瑐王府。
王府中几乎没有人,她进去也是通畅无阻。四处张望一副,她来到正厅。
“洛姑娘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洛翷一惊。以她的警戒心,竟丝毫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这正的只是个老头吗。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个老头。一个极其瘦削的老人走出来。虽然面容表现出的是年过半百,但精气神方面却比大多数年轻人好。
“我是。”
“既然是洛小姐,那请跟在下来。”老人微微屈颈,他转身,将洛翷领进一个宽敞的房间。
“请洛小姐在此等候,王爷一会就来。”
“好。”洛翷的点点头。她转头去看这个房间的布局。整个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脏乱之处;上千本书摆在古檀木书架上,笔墨纸砚整齐地摆在锦铁制成的书桌上。这个书房足以证明墨云愁的细致之处。
这个房间最大的特点,就是灯火通明。偌大一个房间竟没有任何一处是不被照亮的。
在洛翷四处乱瞅的时候,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你要把本王撂倒一旁到什么时候。”
洛翷警觉的退后,回头。只见一名绝色男子靠在紫檀长座上。他手撑头,修长的手指不时撩动自己仍然垂着水珠的墨色长发。
他只身穿着白色里衣,白色的布料松垮的搭在他的身上,却不妨碍将他精瘦的腰身勾勒的完美无比;他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虽完美,其上却隐隐别着数道伤痕。
他的眸子非常深,若让洛翷仔细看,会发现与尉迟默逍的眸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不是两人的性格差别太大,她真以为尉迟默逍是墨云愁扮演的。那对眸子似乎能吸住人心,让人不敢直视,怕一与他对视就会深深地臣服于他的脚下。
很不幸,洛翷刚好与他的视线相撞,
洛翷呼吸微滞。果然这个男人还是让她沉迷于美色无法自拔了,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呢。
墨云愁见她痴迷的样子,冷冷一笑。他从慢慢离开座位,高挑而瘦削的身躯呈现在洛翷的视线中。
洛翷仍呆呆站望着墨云愁。
墨云愁一步一步走向洛翷。他赤脚沾地,有水渍印在凌木地板上。凌木本以驱除寒气,且能够加快修炼速度而出名,与他共踩同一张凌木地板,却感觉自己脚下冰冻三尺。
墨云愁已缓步走到洛翷面前,他缓缓蹲下,同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洛翷的下巴捏住。
嗯?洛翷猛然惊醒,迅速拍掉他的手,却听见自己骨头异常“咔嚓”的响了一声。她吃痛的皱了皱眉。
左手,脱臼了。
墨云愁将洛翷被他扭脱臼的手用自己膝盖摁着。墨云愁虽然不重,但将几乎整个人的重力都压在洛翷手上,洛翷感觉自己左手的骨头要移位了。她拼命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发现完全做不到。她刚想动用右手,却发现右手已经被墨云愁捉住,按在地上了。
“动什么,本王允许你动了吗。”墨云愁加大了捏着她下巴的力度。洛翷感觉自己的下巴要被他捏碎了。墨云愁凑近她绝美的脸庞,而一个男人的脸却丝毫不比这张绝美的脸逊色。墨云愁诱人的嘴唇贴近洛翷的嘴唇。仅仅是贴近,并没有下一步。洛翷洛翷感觉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而自己甚至忘记了呼吸,任凭他诱惑般的气息滑过自己的脸颊。
“这会怎么不动了。”墨云愁冷笑道,他捏住她下巴的手用力一甩,洛翷身体失去重心,她重重的的摔到地上。墨云愁此时已回到长座上,以原先的姿势坐好,撑住头的手又挑起一缕发丝细细挑弄。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墨云愁淡淡道:“本王的剑呢。”
洛翷略显艰难的站起来,用右手揉了揉下巴。她的左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绝对不仅仅是脱臼那么简单。骨头断裂都是有可能的。
墨云愁只是将洛翷的左手往后一扭,却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势,这人用的绝对不是蛮劲,他的力度的掌握是绝对好的。
洛翷将剑递给墨云愁,墨云愁却没有接过。他继续玩弄着湿漉漉的发丝:“以你的身份,就是这样给本王东西的吗。”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洛翷心中将他吐槽到到炸,却没什么办法。的确,他只是丞相府的小小庶女,而面前的人是九五至尊的王爷,是比不了的。她咬咬牙,单膝跪下,用双手将剑奉上。
墨云愁还是没有接。他坐在长座上,俯身看着洛翷:“你可知道,单膝跪地是士兵行的礼?”
洛翷一愣。的确,这是古代,以她的性别,身份,她理应双膝跪地,磕头行礼。她却并不打算如此。她心中想:我洛翷跪天跪地,连父母都不跪,他墨云愁不是天不是地,凭什么跪他,绝——对不跪!
洛翷抬头,目光坚定的望着墨云愁,也不能说坚定,只能说她眼中写满了:
就不跪就不跪,有种把我杀了剐了,怕你我不是洛翷,怕你我前世不是杀手!
“有骨气的女人。”墨云愁缓缓伸手,却快速而精准的掐住洛翷的颈部。
“你这是在,和本王作对?”
“洛翷不敢。”洛翷咬紧牙,脸上滑下黄豆大小的汗水。
“真的不敢吗。”墨云愁松开他的手,洛翷的脖子上留下五根通红的手指印。洛翷忍不住了,腿一歪,倒在地上。
“行士兵礼,那就当本王的侍卫,如何。”墨云愁笑道,笑容中竟是冷漠。
“我……”
“十天后,本王要去冥山禁城,你,当本王的侍卫。”
“我……”
“就这样,把剑放下,滚。”
洛翷闭上双眼。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权。有的只是服从。就算她是朱雀,就算她有过人的才能又如何,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墨云愁,除了尉迟默逍的实力难以琢磨,其他人,洛轩,洛子谦,包括那群八等九印的人,甚至是九等九印风属性的风雅纹,都无法与墨云愁匹敌。
“是。”洛翷低头,退了出去。
墨云愁慵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十天后,来。不来,本王就把丞相府拆了。”
我……你……洛翷深吸一口气。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