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不说严富的心思,刚才他到严府后,最先得到消息迎出来的就是老夫人严张氏。
在这位西府当家老夫人的心中,大儿子严仁杰一直是她的骄傲。丈夫去世以后,更是家中的主心骨。当年严张两家都是富商大户,也算是门当户对的,生意场上几次往来,也可算是盟友,自己嫁进严家是当年太老爷严贵和自家父亲的意思。张家虽然只是商户人家,但闺中女儿的家教也是重视的,打小懂事起,娘家就让家中女儿们谨记“女子无才便是德”,除了管帐认得几个字,几乎是睁眼瞎,不过,谁家女儿不是这么过来的。张家子孙兴旺,同辈姐妹就有十几个,自己女红厨艺在姐妹里都是拔尖的,相貌虽然不算太出挑,但也是端庄稳重的,再说,就算是侯门贵戚人家选儿媳妇,抛开家世不说,也是首重德容言工的。议婚后,听父亲说起自己将来的夫婿也是家底丰厚,还是个读书人,品行也是难得的,自己能结这么一门好亲,母亲也是很欣喜的,直念阿弥陀佛,说是要去庙里烧香感念,就是家中姐妹看了,虽然没说什么,但都是羡慕的。自己心里头也是几分羞怯、几分欣喜、几分忐忑,就这么一路吹吹打打的嫁进了严府。
当时的严府,也算缅州城里的大户,不过,远不如现在这么气派。新妇初到夫家,虽有些不适,但比起一些所嫁非人的,自己的归宿还算是好的了。严府家底殷实,因着自己是长媳,吃穿用度甚至比做女儿家时还要贵气,公婆也算是不错的了,自己嫁过来后,就开始慢慢开始管家,一直到如今,严府里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了。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这头一件就是自己的丈夫当时日夜苦读,一心想中秀才。不过,好歹是新婚燕尔,夫妻两个也算恩爱,丈夫见自己不识字,有时也在卧房中教自己认字,添些夫妻情趣。可也是奇怪,自己楞是学不会,后来时间长了,丈夫的兴致也淡了,再后来啊,又纳了一个“红颜知己”,说是红袖添香夜读书。
婚后几年,内院虽然一直是自己掌管的,可丈夫的心思除了读书赶考就几乎留在那个女人身上,自己也只得一女,难免有些慌乱。午夜梦回,拥被独卧,好几回是哭醒的。直到大儿子落地,她的主母位置才算是坐稳了些,更没想到,这儿子就像是文曲星投胎的,二岁认字,三岁能书,神童大名传遍缅州,甚至外面几个州府也都是有名气的,更是让丈夫无暇去找其她女人,除了自己早晚苦读,剩下的心血也几乎转移倾注在这个长子的身上,一心只盼着父子能够同殿为官,光耀门楣,共传佳话。如此一来,自己与丈夫的关系倒又开始好转,冷眼旁观多年,直到那个红颜知己的小妾逐渐凋零,空守在那个小院子里,心里也是解气。后来自己的丈夫几经周折,中了举人,不想却因为一场风寒早早的去了,因着有了这么个当时已是秀才的长子,二房、三房的也都不敢在分家时算计他们孤儿寡母的,就是之后亲戚朋友之间饮宴,谁不高看她一眼,谁不羡慕她有个好儿子。世人都说,这大儿子将来定能给她挣个诰命老夫人来。一想起这些,严张氏就是睡着了做梦也都是在笑。
可是,自从儿子娶了这个李家女,就变了,此年春闱赶考,竟然进士落榜了,之后,儿子就变得愈发让人担心,竟是连书房也不大去了,平日里更是喜欢与媳妇腻在一起,听身边陪嫁的丫环说,大儿子房里更是经常调脂弄粉,闺房画眉,琴棋互和,早忘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那“诰命夫人的说法”只怕也是梦一场。每每想到这些,严张氏都是一阵透心凉,全身无力。难道这会读书的女人都这么着会勾人?严家三代人,就这么一个指望,竟也是让那女人给乱了心思。更何况,这李家女儿也娇气,嫁进来时还好,渐渐的仗着儿子宠爱,三天两头身体不舒服,也不来请安,儿子还不停的替她说话,道是难得亲家那边,如此门第,竟是将女儿下嫁。不就是当了几年官老爷吗,自家的大儿子将来必然也是个坐堂的。还是老话说得好,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李氏女嫁进来后,家中这么是非不如意的,不就是当时没依着这句老话(儿子都是自己的好,媳妇再好也是外人,书彤啊,你也实在是命不好,你家的婆母一心记着儿子没中进士都是你的错,但是,你嫁进来后儿子能中举人,那是跟你啥关系也没有,乃嫁进来就是享她儿子的富,瞧着没,她儿子是举人了,你嫁进来就是白捡了个举人夫人的宝座。果然,人的心都是偏的。)
如今,家里二儿媳妇也快生了,这个女人还是连个影都没有,家中药补食补,花了多少银子,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这些银子,就是扔水里,也能听个声音。真是悔啊!听说当年那早逝的亲家母也是子息上艰难,如今那个儿子也是个姨娘养的,自家当初怎么就没仔细打听清楚这姑娘的情况呢。只道是如此书香世家出来的,必是杰儿的贤内助。结果,三天两头称不是,一让她过来请安立规矩,就是副病歪歪的样子,传出去,严府的名声能好听吗,不晓得的还以为自己是个恶婆婆?当年,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天一早就过来请安,家中大事小事就慢慢接受管理,哪像现在,自己都有儿媳妇了,还不能含饴弄孙,享享清福。一个女人生不出个孩子,这不是让儿子绝后吗?也不是没想过给儿子纳妾,可是,自己的长子长孙绝不能是一个妾养的,不然,以后是非多。自己娘家那边,倒有个侄女今夏就要及笄了,倒是个整齐的好孩子。一面又叹息这孩子迟生了几年,不然,今天也没这么多烦心的事。
因着这些拉拉杂杂的原因,还有严张氏那些隐讳的心思、久久都盼不到的长房长孙,再过两年又是一场春闱会试,儿子的前程可不能再毁在李书彤的手上。上月的寿筵,不过是老夫人多年积怨突然井喷而已。如今,她已经是铁了心的让大儿子休了这媳妇。
老夫人一路走着去迎接族长,一面心中思量等下该怎么提这话头才好。儿子这边已经好不容易被她按捺住了,也算是同意了。万一他们男人家,想起别的什么,儿子又改心思,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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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李结亲是在春天,那年严仁杰18岁,当年秋得中举人,此年春二月进京参加春闱,不幸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