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这地方,因为是边疆重镇,人口不多,但军队多。军队一多,就容易出问题。这个问题就是阴阳调合的问题,当兵的总不能拖家带口吧?可圣人说了,食色性也,憋急了怎么发泄?那当然是妓院!
马邑城里妓院不少,可那都是有点钱,有点身份的人去找乐子。穷当兵的没军饷,在门口打望几眼还被人嫌。
可李元霸他们不怕,除钱友义外,其他三个都有钱。李元霸那八十两还没有花完,前几天隋棠送来的那包裹里,又有一封银子。
这应该算是马邑城里顶好的妓院了,进进出出的都是衣着光鲜的体面人。李元霸四个在门口望了半天,却没有一个带头进去。
“我说,你们都没逛过?荩忱,你书香门第,风liu不羁,不会还是……”赵效武苦着一张脸问道。
孙荩忱轻咳两声,一言不发。李元霸叹了口气:“还是我带头吧。”从前他的工作,时常需要暗访,扮嫖客那是经常有的事。
四个人一踏进去,刚过门槛,两个汉子就挡在前面。说的话倒挺客气,语气就不怎么友好了。
“四位公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妓院吗?难不成是寺庙?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和尚,和尚没你这么肥的。”李元霸瞪着面前那八尺高,肚子挺出来几乎顶到他的汉子说道。
“嘿,你说对了,这就是寺庙,参的是欢喜禅。不过,进庙都要添香油钱,懂么?”那肥得跟猪一样的汉子俯视着李元霸,笑起来胸部抖个不停,比女人还大。
赵效武挺猴急的,立马掏出钱袋摇了摇,那银子发出的碰撞声真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哟,有钱那就好办了,四位,里面请吧。”肥壮的汉子一直笑,那胸部两团肉就一直在李元霸面前晃。实在看不下去,担心倒了稍后的胃口,他伸手搂住那汉子的腰,像端凳子一样,将他从面前移开。
那汉子只觉两脚腾空,落地之后呆若木鸡!我这身板,两百多斤,他怎么轻轻一提就起来了?这得多大的力气?
有钱能使磨推鬼,这道理是千古不变的。四人坐在一间精致的房中。菜,冒着热气,酒,飘着奇香,什么都齐了,就缺姑娘。
“来了来了,四位公子久等了,这是我们这儿最美的姑娘,您瞅瞅还合意么?”自古以来,这妓院里的老鸨子都有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李元霸正喝酒,抬起头来一看,一口酒箭射出去,喷了钱友义一脸。
这叫最美的姑娘?马邑没女人了?那头一个,五短身材,估计身高和体重是同样的数字。第二个,长得跟竹杆似的,嘴角还有一颗大痣。这两个怎么不去搭档说相声?
再看第三个,李元霸都快哭了,大姐啊,这是斗鸡眼哎!你们这行不挑人的么?看到第四个,李元霸没哭,赵效武跳起来了:“你老实说,你孙子是不是都会叫祖母了?”
老鸨当时就拉下脸来:“您怎么说话的?这里是马邑,不比长安,还挑三拣四的。”
“不是,你不能拿这些拐瓜裂枣来糊弄人呐!赶紧换去,你这四个不会是叫来让我们醒酒的吧?”赵效武挥了挥手,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那老鸨扫了四人一圈,屁股一扭,嘴里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带着她四个“红牌”步出了房间。
可她这一走,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再没有下文。四个人酒都喝完一壶了,还不见有人来招呼。赵效武性子上来,喊着要翻桌子。
“算了算了,这种地方都是些没活路的女人在讨生活,也挺难的。”李元霸制止了他,对于这种所谓的“社会阴暗面”,他见得太多。要是有口饭吃,谁愿意让千人骑,万人压?
一壶酒喝完,还不见人来,李元霸也觉得有些过分,把酒杯一扔:“走!”
“娘的!”赵效武气不过,将那一桌菜每一盘都翻过来扣在桌上,这才怒气冲冲跟了上去。他们坐的二楼,出了房间还要经过一道走廊才到楼梯。
还没走到转角处,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男人粗犷的吼声,和女子逢场作戏的娇笑声。孙荩忱听得耳熟,往里瞧了一眼,拉住了李元霸:“瞧见没,许参军。”
后者往里一看,那不是讲武堂录事参军许大人么?他是讲武堂里负责考核监察的官员,李元霸学科第二名就是他判的。这人四十多岁,没有军人的火爆脾气,和和气气的,讲武堂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兔子,还有酒么?去拿过来,杯子也拿四个。”李元霸说道。既然碰到了,人家是上司,敬杯酒也是礼节。再说了,许参军一直很照顾他们。
“我说多少次了,我是猴子……”钱友义话刚出口,屁股上就挨了赵效武一脚,悻悻的走回房中取过来酒壶酒杯。
李元霸接过,来到房门,轻轻在门上扣了几下。里面的人都转过头来,那位许参军一见是李元霸,笑着招手:“来来来,进来进来!”
随即回过头去,对桌上其他人说道:“讲武堂的学生,这四个小子不简单,一进来就搞得鸡飞狗跳的,哈哈!”
四人进入房间,李元霸作代表,端着酒壶一一给桌上的人添满。许参军似乎喝高了,居然忘记了引荐。
还是孙荩忱咳嗽两声提醒,他才如梦方醒,指着身边一位三十多岁,戴平巾帻,穿袴褶,腰间佩着一把横刀的人说道:“这位是鹰扬府梁校尉。”
又指着另一边也作武官打扮的人说道:“这是鹰扬府刘司马。”
最后,才介绍坐在他对面那二十出头,一直没拿正眼瞧人的武官的介绍道:“这位是你们刘武周教头的高徒,旅帅张万岁。”看来这时候,万岁还不是皇帝的专属称号。史郎将的爹是名将史万岁,这里又来一个张万岁。许参军点出他是刘武周的门徒,就是在提醒李元霸。
这人区区旅帅,从六品官,敢如此托大,想必仗着他师父是刘武周。哎,这王八蛋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好像是上次突厥入侵,李元霸他们被派去帮厨时,在城楼上刁难他那个旅帅!
当下李元霸不动声色,与其他三个举了酒杯,笑道:“各位大人,各位前辈,一杯薄酒,略表敬意,先干为敬。”
几个官长倒也给面子,都点头示意,喝了下去。倒是那位张万岁头也不抬,冷冷的问道:“籍贯何处?祖上何人?”
李元霸听他这口气已经有几分不快,但碍着许参军的面子,只得回答道:“太原人,祖上世代务农。”
“务农?务农?”张万岁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屑,似乎李元霸世代务农碍着他什么事了。“你家世代务农,你连进这个房间的资格都没有,你凭什么来敬酒?”
“哎,张旅帅何必与后生晚辈计较这些?他也是一片好意嘛。”许参军见此情形,赶紧打圆场。
“好意?一片好意跑到这里来闹事?白身一个,也敢到这来找乐子?还挑三拣四?”张万岁盯着李元霸,语气生硬的说道。合着他是这家妓院的靠山?那老鸨子到他这里来告状了?
众人虽然气愤,可一来旅帅大小算个官,二来许参军又在场,发作不得。如果真要说到出身,这房间里谁强得过李元霸?他爹是唐国公李渊,祖上是李虎,西魏八柱国之一,位列三公。要是按照李家后来的说法,连道教教祖老子都是他们的祖先,这出身够显赫了吧?只不过他自己不屑于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罢了。
当下,李元霸暂且压住怒气,笑问道:“我无官无职,出身卑微,不配敬您的酒。但不知旅帅您出身如何?”
许参军已经听出来不对,喝斥道:“没规矩!怎么说话呢?”
“参军,学生只是想问问这位张旅帅是何出身,好找个门当户对的来跟他敬酒,免得人家说我们讲武堂不懂礼节。”李元霸不动声色,他知道有个人一定压抑着怒火。
果然,他一说完,赵效武站了出来,将酒杯平举至胸口:“旅帅,我敬你如何?”
“你?”张万岁瞟了他一眼,一声冷笑。“这年头不光世道***理纲常也乱了。当兵的没个当兵的样子,一介布衣也敢端着酒杯讨脸面。许参军,你们讲武堂怎么教学生的?”
许参军是个厚道人,虽然对方出言讥讽,他仍赔着笑脸:“旅帅教训得是,不过这些年轻人都是未来的栋梁。咱们这些老家伙迟早有一天要完蛋的,将来还得靠他们啊。你就当赏我个脸,喝一杯如何?”许参军的官衔是“录事参军事”,八品官,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张万岁的冷嘲热疯,只能委曲求全。
按说都是同僚,人家软话说到这份上了,好歹也给个面子。可这位张万岁不知是喝高了还是怎么的,听到这话笑问道:“给你个面子?我今天肯赴你的宴都已经是看在史郎将的面子上,你有什么面子?”
许参军被如此侮辱,坐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那梁校尉和刘司马见张万岁无理取闹,都出言相劝。赵效武等人又急又怒,可对方是名旅帅,自己只是白身,能把他怎么样?
屋子里气氛尴尬,四个小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张万岁提起酒壶,来到四个面前,在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李元霸脸上:“你要敬我酒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