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王要舞剑,左妘瑶自动请缨抚琵琶,梅若惜让人呈上琵琶,众人翘首以盼。左妘瑶拿到琵琶转軕拔弦试了三两声,只听金鸣玉碎,连声赞好。
庭前白雪红梅,暗香浮动;厅内剑影翻飞,势若游龙;耳边弦弦掩抑,声声如雷;口中美酒佳酿,唇齿留香。高希轻轻拍着扇子,陶醉其中;邓嫱痴痴地望着隐王,心中无限心事却不得与之言说。左妘瑶低眉信手轻拢慢捻,弦声嘈嘈如珠落玉盘,又似凭空裂帛。
隐王的剑法如行云流水,这套剑法是他与萧虹月自创的,平日他们两人对练,此时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美妙的时光中。自从萧虹月走进他的生活,身为质子的那份惊恐与无助彻底被她天真无邪的笑容驱逐了。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得下去,那徨徨不可终日的日子会何时结束,她就像是寒冬里绽放的一枝梅花一样温暖的他的心。
和他一样缅怀着过去的还有端坐在主人席上的梅若惜,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十年前梅关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日送亲队伍遭到突袭,最疼爱她的父皇和母后死于乱军之下,她伤心欲绝。带领残存的姽婳军一路逃窜,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她的夫君宋祁瑧,她要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的她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不顾一切只为找到他!
萧虹月不是不知道树林里的埋伏,可她无路可逃,可直到她们走远,树林里都没有射出一支箭,杀出一个人。她知道,那是邓嫱带领的伏军,这份情之于她是多么地弥足珍贵!可她还是手刃了邓嫱的亲哥哥邓轩,这个杀害她母后的仇人!
当萧虹月逃到了栖凤崖,她的夫君宋祁瑧出现了。寒风凛冽,吹得他们的衣裙鼓鼓作响。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她是那么信任他,一心想要嫁给他,还为了他们日后的生活作了精心的准备,可这一切居然只是一个骗局!手中的刎月剑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的招势,直直的插向宋祁瑧的心脏,她要他的命!
宋祁瑧没有躲,他知道西齐帝后已死,南齐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向这里。两国的联姻不过是他父皇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他的父皇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生死。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爱之人以为自己的背叛了她!以为这一切是他为谋取日后在宫中的地位的筹码!也罢,无需过多的解释,南齐的军队很快就会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她插翅难逃,而他也不愿独活。就让自己死在她的剑下,也许这样她会好过一点。
“为什么不躲?”刎月剑毫无意外刺入他的身体,离心脏偏了一寸,血溅了她一脸。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下死手。
“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宋祁瑧一字一顿地说。身体的痛,远不及心的痛,他是一个被亲人抛弃的人,却不幸连累了她。他伸出手,多想再一次抚摸她的脸,告诉她自己永远会陪在她身边,永远!如今,只能先走一步,再下面等她了。
萧虹月流着泪,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剑有一天会刺向自己最心爱的人,更没有想到自己最心爱的人有一天也会用同一把剑刺向自己。
隐王舞出剑花朵朵如六骨寒梅,突然剑锋一转,一招“一梅探春”刺向梅若惜。梅若惜犹自沉溺在自己的回忆里,只见青光一闪,向自己的咽喉刺来。座上之人无不大惊失色,一旁的菊树快若闪电,一把大刀便向隐王劈了过来。隐王只得变势应战,一眨眼两人便过了五六招。而更让人心惊的是菊树竟然招招凶狠,他竟敢对大齐皇子下死手!
“菊树,住手!”梅若惜反应了过来,她知道隐王在试她。菊树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停下,退回梅若惜身旁。隐王也不恋战,停了下来。
众人这时才暗松了一口气。左妘瑶气红了脸,嗔怒道:“隐王殿下,你是怎么回事啊?若惜姐姐她不会武功!哪有人像你这样做客的?就算您是皇子也不可以这样欺负人啊!”
众人都望向隐王,很好奇她会怎么说。隐王自知失礼,回剑入鞘,道:“小王一时兴起,失礼了。”便无更多的解释。
梅若惜一笑,道:“殿下好身手。刎月剑果然名不虚传,相距三尺有余,民妇仍然能感觉到剑锋的寒气。这把刎月剑是铸剑大师蔡从之所铸造,据说宝剑铸成之日剑气冲天,直斩明月,仰望天空,天上的圆月像是被剑气所劈,一分为二,故被称为刎月剑。蔡从之又把此剑献给了他的心上人竹夫人。竹夫人死后这把剑就不知所踪了。”梅若惜如数家珍似地把这刎月剑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听说隐王殿下也是大费周折才得到了这把刎月剑,并效仿当日的蔡从之把剑献给的虹月公主。可这剑名冲了公主名讳,故把刎月剑改为吻月剑。”梅若惜缓缓地从主人席上走到隐王跟前,望着那柄剑的剑鞘。剑鞘上刻着“吻月”二字。这剑鞘是后面她命人重新打造。
“梅夫人知道得还挺详细的!”隐王挑挑眉,语气并不友善。往日的情形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这把刎月剑是他在剑池大会上力压群雄,冒着生命危险赢回来的,只因她说她喜欢。那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礼物了。
“这段佳话在当时广为流传,民妇偶然捉到了一些。可谁成想一语成箴,吻月剑最终还是刎月剑,虹月公主还是死在了这柄剑下,真让人可悲可叹!”梅若惜非常平静的说完这段话,像是叙说别人的故事。她当然知道萧虹月没有挥剑自刎,她是故意这么说以刺激隐王。他们若再不走,里面的人可该等急了。
果然,隐王脸若寒霜,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吃了一惊,高希忙告扰追了出去。隐王走了,邓嫱也要走;邓嫱走了,左妘瑶也要跟着,他们连声告辞追了出去。
梅若惜走出回廊望着他们纵身上马,消失了花红之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她低下头,脸再次抬起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张迷人的笑脸。她回身转入厅中,一位翩翩公子已经坐在主人席上对她投来迷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