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缘未尽,纵千万年,终与君一见。”
易晨熙跪在地上,茫然地看了会这块自小就挂在墙上的木牌,虽然上面写的字自己是不认得的,但老爹从小的教诲还是谨记在耳边的。这是易晨熙在村子里的第十六个年头了,夕阳出来便是跪拜木牌的时辰早已经成了每日的惯例。
易晨熙自幼便不知亲娘的去向,问老爹也从来都没有过回音。三年前,老爹突然失踪,村子里的人原本一向爱欺负这有些神神叨叨的爷俩,可这三年来,渐渐都转到了惧怕,易晨熙日渐高大健壮,做起活来劲力很足不亚于村里任何一条汉子,而且还是一把打猎好手,寻常虎豹都奈何不了他,更可怕的事他身边还有只仿若妖精的兔子,以至于除了村里大善人韩老爹一家外,很少再有敢来和他打招呼的人了。而他每日起床就去帮村里的韩老爹家挑水、劈柴,过了晌午便去村边那片山林里去狩猎,打了野兽可以做些衣物,也可以到镇上换些铜钱。可是无论这一天如何忙碌,到了这个时辰,都会回到家来跪拜一会木牌,易晨熙做这件事的时候,倒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
“爹爹,孩儿今日已经拜过木牌了,那我就去攒我的狼皮棉帽喽。”易晨熙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又说道:“嘻嘻,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偷偷摸摸地钻屋子偷肉吃!”
话刚说完,房门边闪过一道白影,模糊不清地一声“嘻嘻”传了过来。
“讨打!”易晨熙转身抓起身后床边放着的木弓追了出来,边跑边喝道:“嘻嘻你给我蹲下,要不抓到你就把你烤了喂狼吃!”
一番追逐后,易晨熙照例在屋外的大树下逮着了正爬树未遂的‘嘻嘻’。
‘嘻嘻’是一只兔子,准确的说是一只巨野蛮的兔子,易晨熙对眼前这个老爹留下来的小家伙头痛不已,村子里谁家都遭过它的灾,这只野蛮兔子无所不吃,顶上一窝耗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最可恶的是,兔子一向素食的美誉竟然被这个孽畜破坏殆尽,谁家养的鸡鸭若是敢滞留在屋外,又或是不带好大门,那肯定隔天就成了各种骨头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易晨熙家里养了这么个小霸王,而且还有些成精的趋势,不仅听得懂人话,害怕了还会掉两滴眼泪。
易晨熙拎着一对大耳朵笑了起来,开口说道:“嘻嘻啊,我最近没进什么油水,要不你给我补补?看你耳朵挺香的样子,要不就先拌个耳朵吧。”
嘻嘻被人拎着耳朵威胁,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刹那间充满了泪水,三瓣嘴也抽搐开来,“嘻嘻,嘻嘻”地叫个不停。
易晨熙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只手扯了耳朵,另一只手揪住了小尾巴,开口说道:“别人家的兔子再急也就是吱吱两声,你这倒是整天嘻嘻笑个不停,真是恨人啊。”
“易大哥!你又欺负嘻嘻了。”娇声一起,易晨熙的脸色立刻阳光起来,转了头来,笑道:“韩家妹子,这次你可别再袒护这家伙了,看我不揪它一百下尾巴。”
嘻嘻彷佛看见救星的样子,凄惨地哼了起来。易晨熙看到一旁的韩樱怒目圆睁的样子,甩手把兔子扔了开来,说道:“算你个兔崽子命好,韩家妹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韩樱二八年华,脸上稚气虽未尽脱,可看上去绝对是个清纯的美人胚子,此刻听了易晨熙的话,脸颊有些红润,微颔了下巴,说道:“易大哥,爹爹喊你来我家吃饭。”话未说完,便听得“呀”的一声,嘻嘻已经从地上打了个滚,一个高钻到了韩樱的怀里,小脑袋不停地蹭着韩樱还未发育完全的双峰,十足的痞像。
易晨熙斜眼看着这流氓兔,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跟韩老爹说声,我先上山打点狼皮,过会儿就去。”
韩樱摩挲着嘻嘻软软的耳朵,用微弱的声音吟道:“听爹爹说,山上的狼是越来越精了,易大哥小心些,别…别让我担心。”话音刚落,小妮子转身便跑开了。
易晨熙笑着对韩樱的娇俏背影吹了个口哨,忽然脸色一愣,喊道:“嘻嘻你别偷着遛了,赶紧给我回来抓狼!”
半个时辰后,易晨熙搭上了往日惯用的木弓,一脚深一脚浅的踩进了山林子外面的草地,而嘻嘻却是缩成一个白白的团搭在易晨熙的鞋上,随着脚步前后晃动。
“咱这片林子里的狼今天都好像有了警觉一般,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踪迹。”易晨熙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草地,通常猎人来抓山里的狼都会留意一些新鲜粪便又或者杂乱的蹄印,但找了这么久却是一无所获。
易晨熙从小就在这片林子外唯一的村庄长大,父亲还未失踪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陪着父亲来山里找寻父亲口中的神物,但这片山林太大了,大到十几年的时间易晨熙也没能完全熟悉这林子,记忆里有一次陪着父亲走了七天,林子里那些豺狼虎豹的都被父亲用燃着的火把吓跑了,可最后遇见一个硕大的湖,但记忆却仅限于此,再想起来时自己就已经躺在了家里的木床上了。
“嘻嘻——嘻嘻!”嘻嘻的叫声打断了易晨熙的思绪,抬头看去,林子里的光霎时黯淡了许多,不远的地方闪着一层层的红暗狭长的光芒。
“挖你祖坟的!是狼群!”易晨熙额头的汗冒了起来,这下捅篓子了,听村里长辈说过,狼群是林子里最危险地东西,但几十年才能见着一次。易晨熙本来寻思打几只狼,好拔了皮做顶棉帽,可猛然间竟遇见了这等事情!
嘻嘻的反应也是迅捷,从易晨熙的脚上直直地窜了起来,身上本来柔顺的纯白绒毛赫然竖了起来,整个身子要比原来的样子大上一倍,比起兔子来说更像是一只巨型刺猬,此刻正对着狼群藏匿的方向嘻嘻地叫个不停。易晨熙深知嘻嘻嗜狼血的奇特本性,也便没阻止嘻嘻的举动。
狼群的头狼是喝退狼群的关键。易晨熙听过村里面老人们的经验之谈,当下也是卯足了眼力看去,正前方有一条红光最是耀眼,心里盘算着八九应该就是这只狼了。缓缓擎开身后挂着的木弓,搭上一只狼骨箭,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周的险恶形势,心里一个咯噔,不对,若是狼王在的话那狼群又怎么会安静得待在一边等待呢?
想到此处,易晨熙看了眼正欲扑上恶战的嘻嘻,开口说道:“那不是狼王,对吗?”嘻嘻身子一愣,两只前脚抬了起来,作了一副仔细看看的模样,继而又“嘻嘻”的叫了一声。
易晨熙眼看着周围狼群并没有一拥而上的样子,便把弓弦收了收,毕竟面对这么多只狼,万一自己要是失手先惊扰了它们,那肯定会被撕成碎片的。
正犹豫间,嘻嘻忽然转了身子,死死盯着易晨熙的身后,身上毛发更是张了开来,易晨熙只觉得脑后一股冷汗沿着脖颈滑了下来,浑身有些发凉。十年的捕猎经验告诉他,只有最强大最危险的动物才能让一个猎人的直觉产生恐惧!
易晨熙不敢回头,通常动物不会对静止的东西发起攻击,因为静止对它们产生的威胁很小,可一旦这种东西动了,那就会让动物警觉起来,也就是它们发起攻击的先兆。
“嗷~呜~”一声凄厉的狼叫声从耳后传来,易晨熙眼前那一片红眼轰然跃出!或大或小的狼们正咆哮着袭了过来!
嘻嘻直了身子,闪电一般射入汹涌扑来的狼群,抓、咬、撕、滚,撒了欢一般在狼群中爆发!
易晨熙勉强一箭射了出去,箭柄没入一狼的胸口,双手握紧了弓,大步朝前奔去,身后虽然有只狼王,但只露一个后心给它总比背对着千百只其余的狼强!
“嗷~呜~嗷呜!”身后的叫声更是凄厉,易晨熙下意识加速冲入了狼群,手中的木弓已经化成了木棒,当头劈向了第一只狼,“噼啪”一声,木弓循声而断,溅起了一捧鲜红的狼血,周围的狼闻见血腥味更是疯狂起来,易晨熙咬紧牙关四下看去,右手边一只野狼已然扑了上来,眼角余光却瞥见身侧同时袭来一阵狂风,饶是易晨熙自幼便随父习了些防身功夫,可此时根本无暇顾及群狼的围攻。一拳打在右侧的野狼脑袋上,侧身一脚踹在身侧另外一只扑来的狼的腹部,便在此时,那凄厉的啊呜声又响了起来,正扑上来的狼群戛然而止,像流水般又退了下去。
易晨熙惊恐地摸了把额头上唰唰流下的汗水,看见眼前犹如小兽一般的嘻嘻伏在一只死狼的脖颈上,贪婪地吸着精血,心里一动,颤抖着手打了个响指。嘻嘻闻声抬起了小脑袋,嗖地一下子窜了上来。
狼群虽然稍稍退却,可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犹在盯着易晨熙这一人一兔,双方又陷入了僵持。易晨熙感觉腿有些发软,强打起精神转了身子,谁想这一转,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身后那狼王赫然是个站立的人形狼,四肢俱全,一丈余高,却长得狼首狼尾。更可怕的是,这狼王的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哈出的气里隐隐有股血腥的味道!
“呜~~真是暮光兔?”易晨熙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狼王,这狼王竟会说话!长长地狼嘴一开一合,念出了人的声音!
“怎么,小猎人,很惊恐吗?孤且问你,这暮光兔是从何而来。”狼王晃着脑袋,声音干涩却有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易晨熙咽了口吐沫,说道:“你…是妖精?!”
狼王细长的眼睛原本一直停留在嘻嘻身上,听易晨熙开口便抬起了头,说道:“妖精?好久没听人说过这词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孤是六百载修炼成精的狼妖,但现在是孤问你这暮光兔是从何得来的?”
易晨熙感觉怀里的嘻嘻身上的绒毛渐渐软了下来,像是放松了许多,可眼下群狼环绕,外加一个自称是成精的妖,心里却是一点也放松不起来,但也只能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你说的暮光兔,这是家父在我幼时带回来陪我玩耍的玩伴。”
狼王缓缓闭上了眼睛,说道:“是那个狡诈的人类吗?上一任领主只怕是真的过世了。熊瞎子、蛇半仙这几个老顽固算是白找了十几年,天可怜见狼族势弱送孤如此大礼啊!”
易晨熙一字一字的听入耳朵,只觉得后心冰凉,四周沉寂的狼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模样,这成精的狼王忽然张嘴长啸一声,声音比刚才还要凄厉百倍,易晨熙任由嘻嘻吊在自己胸前,用手使劲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