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四面八方飞来,宁安城的居民几乎全部出动,对着妙洪堂发起了袭击,一边砸,一边叫骂着:
“打死你这个黑了心的奸商洪妙,狗娘养的!”
“宁可关门大吉都不肯将药卖给自己百姓,可怜巴巴地给兰羌当走狗!”
“缺了大德的洪走狗!咒你祖宗十八代!”
“……”
六子护主心切,扑上去给甘如饴挡住这势头凶猛的石头雨。
以甘如饴的功夫,躲开这些老百姓的攻击是不难,但她心系妙洪堂一干下人,大叫道:“大家快跟我躲进屋里来!”
谁知她刚刚一靠大门,门板就塌了,甘如饴顾不上许多,招呼手下赶紧冲进来,然后清灵旋身,立起门板,挡住了从外面飞进来的石块。
待甘如饴等人回过身,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部惊呆,原本干净整齐、宽敞明亮的妙洪堂,被砸得残破不堪。
药柜塌了,装药的瓶子、罐子被摔得粉碎,雕花的窗棂也已经折断,雪白的墙壁上,到处胡乱涂抹着“走狗”、“奸商”、“不要脸”等字样。
甘如饴看着自己多日的心血被如此毁于一旦,登时气血上涌,脸色大变。
六子等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比起惊惧,更多的是痛心。
“主子,您头上还在流血,先坐下来,我给您包扎一下。”所有下人当中,只有六子知道甘如饴是个不满十八的小姑娘,他看着甘如饴眼神呆滞,微微心疼。
甘如饴如木偶一般,任由六子牵着,坐在椅子上,让六子给她处理着头上的伤口。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因为,我卖药给兰羌?
当日初出羽门时,那一腔的热忱和希望,如今就像这一地的瓶瓶罐罐,被摔得粉碎。
是自己说的,洪妙本来就是一个一身铜臭,唯利是图的商人,不稀罕那悬壶济世的虚名,为何现在遭人唾弃,却又是如此的心寒?连两个稚龄的娃娃,都似乎恨她入骨,要将她置之于死地。
她忽一转念,想起今晚之事,这群老百姓,显然是有预谋的,或者说,有人组织起来的。
会是谁?还会是谁?甘如饴手一紧,脸上立时冰冷无比。
好一个飞鱼将军,你的手段够高明,也够阴损,不过,你这次是跟本姑娘玩儿大了。
可是小白呢?她现在还在莫家军中,会不会被误当做……
甘如饴不敢多想,后悔自己真的是太大胆了,居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旦被他们知道小白和妙洪堂有渊源,岂不害了她?
下人们看到甘如饴的脸色阴沉莫测,纷纷有些畏惧,六子小声轻语:“掌柜的,快要开战了,这些老百姓家里差不多都有些个亲人在莫家军中,他们也是在气头上,你莫要跟他们一般计较。”
甘如饴回过神来,看见家丁小厮们身上都挂了些彩,心中一酸,只觉有愧于这些同甘共苦的伙伴,不禁歉然道:“都是我的错,让大家跟着我受委屈了,请受洪妙一拜。”
“掌柜的,您这是哪的话?”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说道,“是咱大伙儿保护主子不周,主子对咱们的心意,咱们都记在心里呐。”
“是呀,我从来遇到过您这样对下人好的老板。”
“掌柜的,大伙都知道你不是像外面人说的那样,你卖药给兰羌,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就是,不管您卖给谁,都还是咱们的主子。”
“我只知道,掌柜的对咱好,咱就得对掌柜的好。”
甘如饴从没有过如此经历,看到平日里和自己一同打理生意、结伴出游的伙计们如此讲义气,心中一暖,一向不轻易流泪的她,居然湿了双睫。
六子也有些激动,从里间柜里拿出一些残存的止血止痛的药膏,分给大家,对甘如饴说:
“掌柜的,你也别泄气,以后同大家解释清楚,咱不卖给兰羌人就是了,再同飞鱼将军好好谈谈,将这铺子修缮一下,咱妙洪堂还会重新开张的!”
甘如沐刹那间明白,原来自己在宁安的一切,都源于莫一潜的扶持,他军中需要药品,便引了她来宁安贩药,给他军中提供军需,她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变成了他的一颗棋子,他也助她一日之间成了宁安首富。
后来他发现她红鸢甘如饴原来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乖巧,居然敢忤逆他的意思,于是就这样不惜直接毁了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妙洪堂。
而自己,在为他卖命多日之后,居然也生了二心,也许洪妙是一个优秀的医者,却绝对不是一个驯服的下人和懂得权衡利害的商人。
不论是红鸢甘如饴,还是医者洪妙,永远都只会是随性的,不会去那么理性地计较得失后果。
所以,才酿成了今天的状况,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放手的时候到了?
甘如饴忽然从地上拾起一个破损的瓶子,青花瓷的面,清莹光润,上面绘着“愈伤”二字,正是妙洪堂自制的治伤止痛的灵药。
只可惜,这瓶药被拦颈摔破,封如沐紧紧将它攥入手中,顿时,鲜血流出。
“掌柜的!”众人大惊,不知该如何劝阻。
“愈伤”,难道是说愈来愈伤?甘如饴苦笑。
甘如饴久久未言,最后,打定主意,终于开口:“六子。”
“掌柜的,您有何吩咐?”
“去,到里间的屏风后,把我的箱子拿出来。”
六子遂进了屋,取出一个精致的黄铜箱子。
甘如饴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箱子,拿出了一迭银票,分成三份。
她拿起最厚的那一迭,递给六子:“各分号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把这些钱给他们分了,算是弥补这一次的损失。”
“是。”六子应道。
接着她拿出中间的一迭,分给屋内众人。
“洪妙不才,让大家跟着受苦了,这些钱大家分分,维持个几年的生计温饱应该不成问题。”
“掌柜的,您要?”众人大惊,纷纷跪下,“您不能心灰意冷,不管我们了呀,咱妙洪堂好不容易有现在的光景,树大招风是正常的,不能因为这一次就关门大吉了呀。”
“谁说我要关门大吉?”甘如饴笑着看一脸愕然的众人,又转过身来,冲六子说道:
“六子,你也是从小就开始学医的,只不过家中突生变故,才到我这里来过活。这一年多来跟我跑货贩药,我教你的,可都记牢了?”
“都记牢了。”
“好,从现在起,你就是妙洪堂总号的大掌柜。”
六子大惊,连忙跪下,“掌柜的,你可折杀我了,我……我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