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七”这个名字百分百就是她自己随便起的,其象征意义就跟阳不见自己起个“阳二十厘米”或者“阳一夜七次”的名字一样粗浅无比。
要是用这两个名字,身边哪个朋友不会知道自己十二指肠的长度和夜里睡觉翻身的次数?
刚刚在白七七身后阳不见就看到了她后颈上条形码样的纹身,综合她的身手和“这点抗性我还是有的”这句话,他猜测白七七是一个搭载着毁灭世界的病毒并借此提升了身体机能的实验体,抓着机会穿梭在丧尸的国度,边寻找逝去的记忆边进行复仇。
不知道像她这么吊的是不是还有七十六个,其中有没有光头……
照这个思路推理下去,是不是这个世界存在着类似“保护伞公司”那样的邪恶组织,存在着类似“舔食者”“暴君”的生化怪物,存在着这样那样因为病毒走到一起的人类精英,超级反派?
那自己跟在白七七身边是不是很危险?怎么看她都是一副末日丧尸游戏的主角嘴脸,最次也是外传的主角。这指不定接下来会就会遇到奇形怪状的肉块蠕动着碾压过来。
但是,风险的背后往往浮现着机遇——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阳不见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这个人的背后现在肯定浮现着各国的刑法。
变成丧尸后,阳不见的大脑反而越来越习惯在短短一瞬冷静地编排处理大量信息。大概是情绪上的低潮加强了精神上的集中度吧。不管思考的结果的正确性如何,运转速度上的确有了显著的提高。
不能去酷炫地厮杀打斗,开个脑力光环做智谋型幕后角色也挺好的。
阳不见一向认为,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幻想世界,保持冷静和耐心,凡人的智慧足够应付绝大多数情况。
但是关于白七七……怎么应付啊?
耍起口才据理力争只会换来她拍着双手大声叫着“再来一段”的戏谑,脾气上来扭头就走估计脑袋掉得比呼吸还要快。
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随***主义者怎么应付啊?
虽然白七七说了要去帮自己跟马冰河讨回个公道,但阳不见随着她朝二海离去的反方向走了半天,心里对这份承诺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怎么?干嘛不走了?”
阳不见转过身,首先抬起手摆了个“先不要动手”的姿势,而后缓缓问道:“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白七七想也不想:“主仆啊。”
“除了那之外呢?”
“无聊的女人和打发时间的玩具。”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我们之间能不能,额,建立一点稍微正常点的人际交往关系?”
“比如?”
“像是朋友?或者合作伙伴,短暂的搭把手关系也行。”
白七七收起笑容,歪着头看着阳不见,眼睛扑闪了几下,嘴唇抿了抿。
“不要。”
阳不见还未开口,她抢着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跟我提议这个?”
“我只是想,我看着是丧尸,但其实还是人类,所以想像正常人一样——”
“不是这个。你应该告诉我别的,说出来吧。”
阳不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白七七会是这反应,原本他是打算一步一步来的,既然白七七这般耿直,他也暂时放下内心的顾虑:“你想去哪里?”
“前面的临湖市。我要去那里找一个人。”
临湖市?阳不见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大体方位,以他们行走的速度到那里怎么也需要一多天。
“找人?”
“一个……认识的人。我听说他在那里。但我也不能确定。”
“听你的意思,这得花不少时间。”在一个百万人口规模的城市里找一个可能存在的人,还是这种没有任何通讯技术支持的末日背景,想在短时间内找到除了祈求剧情上的安排还能怎么办?
“你很着急做别的事情吗?”
阳不见很想告诉她自己一点也不着急。孤身一个丧尸,去一个重兵看管的保护区感染一个应该已经被层层保护起来的病毒抗体携带者,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哈哈哈着什么急呢?
“我也有要去寻找的人。跟你是在相反的方向。”
“那个女孩?”白七七眉毛挑了挑。
一席凉风卷走了两人脚边的落叶。渐渐西沉的太阳一层层加重人内心的疲惫。
“我……不,我必须去找到她。就像你不会告诉我你为什么千辛万苦地去寻找那个人一样,我也有不能说出口的原因。”
“你可以先跟着我,之后我再带着你去找她。”
“不行!我必须,必须尽快找到她。最多还有……六天。”阳不见越说心里越沉重,这之后还怎么说啊具体日期都出来了,可再多说他就得给白七七表演啥叫“瞬间消失”了。
“如果你还执意要往临湖市那边走的话,我很抱歉我们得在这里分开了。”
“啊,我明白了。”白七七手指一点阳不见,“你在临湖市有仇家。”
“哈?”
“因为你说的话很难理解,而你又不想解释。我只能按照我的推想来认定了。”
“……拜托请相信我。”
“那么,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你伟大的主人我,能很快地找到想要找的人呢?”白七七哼哼了两声,“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一个明天,我就带你回头去找那个女孩。当然,这只是彰显我作为主人应有的能力的一种偶然行为,不是你作为普通仆人固有的福利,你得记清楚这之间的区别。”
“哦、哦。”白七七这段气势十足而又意义不明的话让阳不见不知从何下嘴,搁心底叹了口气,还是顺从地决定先跟着她去一天临湖市。
反正就一天。一天过去了没什么结果,咱摆事实讲道理,和和气气地走,说不定她还会羞惭地——算了,这词怎么也不会跟她搭边的。
“咦?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分。”
“那么你准备要提拔我要作高级仆人了?”阳不见升起篝火,收拾了两块干净的扁石当板凳,再架上炊具帮白七七煮着豆汤。
这些个野营的手艺活儿还是这个世界的“阳不见”在学校旅游社团里学会的。讽刺的是,他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关二海和马冰河。
“饿吗?”白七七吸溜着热乎乎的豆汤,朝呆呆的阳不见扬了扬下巴,“天黑了,你可以出动了。”
“……我是丧尸,不是吸血鬼。”
“可惜我这边没有死人肉这么奢侈的东西了。”
“我现在不饿,谢谢。”
“唔,这点你比你的两个前辈要好。”
“很抱歉我并不是十分认同你口中所谓的我的前辈。难道你就不能承认我和他们的本质区别吗?”
“什么?你比他们更英俊?”
“我是人类!我能帮你拖运行李,找到好的野营地点,煮好你的晚餐,不是因为我的手脚多灵活,而是因为我是有正常脑子的人类。”
“可你前面才说‘我是丧尸,不是吸血鬼’。”
“那只是……额,反正请你不要把我和那两堆烂肉扯上关系。”
阳不见倒不是多敏感自己现在的身份。他只是觉得想让人类这边不那么怀疑和敌视自己,自己也要先学会坚定“我本质上是人类”这个信念,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给白七七灌输这个念头,只是一个尝试。他想知道人们对丧尸和人类的界限有多么死心眼。
白七七闻言笑开了嘴,又吃了一口豆子,摇摇头。彤红的火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像是高山雪峰洒上一层落日余晖。
“你把这些当作你跟他们的区别?”她又咧了咧嘴,放下盛着豆汤的铁盒,仰着身子看着夜空。
“不然呢?”
“抬起头看看。”她这般说道。
阳不见学着她的样子抬起头,莹白的新月挂在天际,一条壮观的玉河抖零着数不尽的水珠,斜在黝蓝的天空上。
凝视着它们,在一阵面对大自然和全宇宙的伟大的匍匐冲动里,时间停止了流逝,人的灵魂在上升,好像它们本就属于天空中那段浩瀚的玉河。
“感觉怎么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白七七在那边问道。
“美,太美了。”阳不见慢慢地说着,在现实世界的他何曾见过这般壮丽的景色,更何况此时藏匿在非人类的身躯,心中感触更为曼妙。
“这才是你跟它们的本质区别。”
阳不见回过神来,再看向白七七,她已经站起离开原地,挑了棵树干粗壮的老树,三两下翻上去躺着了。
“你要去那里睡吗?”
“啊,是的。这一路有点太安静了。”她拔出一只刀,刀尖向下垂在半空中,“我想地面上可能有想拿我当夜宵的鬼东西。如果它们来骚扰你,碰碰这个。”
然后她闭上眼,不到五秒钟,就像粘上树枝似的没了声息。
阳不见耸耸肩,起身把煮过豆汤的铁盒收拾干净放回行李堆里,又看了一会儿璀璨的银河,走过去静静地坐在篝火边伸着手添置燃料,边照看着跳跃的火苗。
好半天他猛然头一抬——
“我烤哪门子的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