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一纸婚书,道天命不可违(十一)
“一城小姐真是好琴艺!”
慕容南风向涟衣抬来赞赏的目光,涟衣只是保持沉默。
……
好琴艺?好又能如何?
涟衣盯着慕容南风的眼睛,一时失了神。
他还是和百年前一样的温柔,可他终究是慕容南风!
涟衣想起百年之前,她的王因为她而惨死。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她的王早就成为了君临天下的霸主了吧!
她欠他一个天下,她要还给他。
只要他娶了余涟衣,他便可壮大他的实力!
只要他娶了余涟衣……
不,不,不!她是涟衣,不是施夷光,他是慕容南风,不是吴王夫差……他不是她的王,又或者,她不是他的夷光……
她的心凌乱了——她究竟该怎么办?
涟衣下意识地看向慕容颜祖,只见慕容颜祖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地看着她。
涟衣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余涟衣看着她这般模样,只当她是害羞了。
“皇奶奶,余相二女,人美、淑德、又皆是才子,依我所见,风哥哥的王妃,便由她二人中选一个!”说着,慕容颜祖搀着苏氏走上前来。
苏氏看着慕容颜祖如此,满意地点了点头。苏氏是一向知道的,颜祖喜欢慕容南风,但如今看她,俨然长大了不少。可她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那个颜祖丫头。
苏氏和蔼地抚了抚慕容颜祖的头,笑了笑,“我的颜祖丫头啊——长大啰!”
听到此话,慕容颜祖红着脸,紧紧抓住苏氏的袖角,将脸埋了起来,嫩声叫道:“皇奶奶!”
看着慕容颜祖撒娇的模样,苏氏的笑容更灿烂了。只是,苏氏没有注意到,慕容颜祖望向涟衣时眼中的狠厉。
慕容颜祖的嘴角悄悄上扬。很好,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逐步上演……很快,她的风哥哥便会记起一切,记起她的好。再也没有人可以妨碍她的风哥哥了。
远处,一阵清风吹来,桃花悠悠飘落满地,很美,却甚是凄凉!花离了树,便会枯萎,会……死去……和众生一样,软弱不堪,却又……令人心痛……
慕容颜祖的心一沉,既而划过一丝狠厉。众生皆不过是低贱的生命,接被命运玩弄于手中,死亡,并将魂灵泯灭消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如此一来,人鱼公主,你应该感谢于我。
呵呵——
慕容颜祖在心里冷笑一声,搀着苏氏离开了。
众人皆散去,原本热闹的诗兰园归于宁静。
这赏花会算是圆满结束了,可涟衣的心还是不安。
她的愿望,她的愿望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慕容颜祖究竟想做什么?
涟衣摇了摇头,看向满地的桃花瓣,一股悲凉涌上她的心头。
她真的不应该存在吗?她真的是虚假的吗?可她的心在跳动,她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亦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柔情……
她抬头,望了望天,又看向慕容南风。慕容南风在冲她笑,那张笑脸很美……很美……可就算再美,又能怎样呢?
生命终会凋零
不知为何,一向对生死看的透彻的涟衣突然迷茫了。她不想死,不想离开青枯,不想离开……慕容南风……
她知道一旦生命归于无,便将重新开始。走过奈何桥,穿过三涂河,饮下孟婆汤,照过三生石,便会忘记一切。
奈何——奈何——
奈何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奈何宿命轮回,终不过是相忘!
涟衣苦笑,也只是苦笑……
慕容南风张了张嘴,想要对涟衣说些什么?只不过涟衣的大脑只是一片空白。自己真的喜欢他吗?也许是因为他的前世是吴王夫差,而她的前世是施夷光……
涟衣苦笑,也只能苦笑……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摆脱命运的掌控吗?
涟衣行了一礼,辞了慕容南风,向诗兰园外走去,后面紧跟着余涟衣。
慕容南风一愣,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一城姑娘!请等一等!”
慕容南风紧抓住涟衣的衣袖,似乎不想她离开,这个女子,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他想弄明白,想去了解她,想去亲近她……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离王莫要纠缠——天色已晩,小女该回家了!”
涟衣甩开慕容南风的手,连连向后退去。此时此刻,涟衣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心很乱,她努力去把一切都想清楚,可她越是努力,却是凌乱。施夷光和她的记忆相互交错着,就像落日残阳的余辉,彼此交织着,捆绑着,渗透着。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涟衣还是施夷光,或者,二者都不是。
不知不觉间已是回到了相府,涟衣被丫鬟搀扶着下了车。她平常并不是这样,只是今日,她的头真的很痛。如果当初,她呆在圣女宫,那么,今日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会发生?
她好像有些后悔了!
凌风阁中,涟衣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木偶。
青枯,我想你了——
涟衣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涟衣捂住自己的胸口,她感觉得到,这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被剥离……
“小姐……小姐……小姐……”
一个丫鬟忽然慌慌张张张跑来,她大口喘息着,嘴里的话语含胡不清。
涟衣递给她一杯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遇事不要着急,慢慢来……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
“……嗯……”那丫头胡乱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吐了吐舌头,道:
“宫里派了人来,说是带了皇后的手谕,老爷请小姐去趟前厅!”
“什么!”
涟衣原本淡默地容颜瞬间蒙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纱。愣愣地看着一旁的丫鬟。
只见那丫鬟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涟衣慌张起身,快步向前厅跑去。
前厅,使者已等候多时,脸上早已是不耐烦。但见到涟衣,那使者立刻点头哈腰,满含笑意地向涟衣道喜。
涟衣?异地看着那个使者,又看了看余相,低声问道:“义父,究竟发生了何事?”
余石佰刚想开口,却见那使者咳嗽一声,挺了挺腰,从袖中拿出一道手谕,尖声喊道:
“余相余石佰接旨——”
“臣等接旨!”
“余相之女余一城,贤良淑德,才貌双全,深得本宫喜爱,特封其为离王妃,三日后举行加冕仪式!钦此——”
……
涟衣跪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那慕容颜祖一想要嫁给慕容南风,现今……
她究竟有何目的?
待使者离去后,涟衣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却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她的衣服已被汗液浸湿。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在即将得到的时候,却被一个晴天霹雳劈的粉碎。慕容颜祖是打算在她与慕容南风的婚礼上杀了她!
好……好狠……
郡主府——
慕容颜祖看着挂在天空的弦月,心一沉。
她的死期,亦是她的死期。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慕容颜祖的手紧紧攥着,尖长的指甲伸入她的皮肤,渗出了鲜红的血滴。
“呵呵——我只不过,想要泪源石而已——”
苍澜月冷笑一声,抬头望了望天。黑夜中,一轮明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他的心微微一动。他如水的双眸闪烁着,月亮上,微微闪现着一个女子的轮廓。
你,还好吗?
时间是过的飞快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对他来说皆是过眼云烟。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
今天是慕容南风大婚的日子,慕容颜祖特地穿上了一身白衣。也许是因为新娘不是她,也许是为了悼念曾经的自己……慕容颜祖的心正在抽泣。她原本是奈何桥边的一块石头,她是三生石的一角,她每天看着众生死去,然后轮回,然后再死去……她看到男人女人在厮混,她看到战乱带来的生离死别,她看到男子的决情,女子的痴情……她,冷眼看着芸芸众生。她活着,没有生命,她只是一块石头……
后来,她经不起风吹日晒,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冬季,她脱落了。想想也真是可笑,无雨无雪无日只有微风扶过的冥界,自己又是怎样掉落的呢?那是人间的冬季。
彼岸花开花落,在风中摇曳着,她不知道,在彼岸花香的熏陶下,在来来往往的游魂中,她已渐渐有了思想。而一旦她有了思想,便不再属于三生石。
几百年,几年千过去了,她孤独的活着,她被遗忘在三涂河畔,无人问津,只有一个如月般轻盈的女子还记得她,将她从三涂河畔取走,她来到了月之海,在月的照耀下,她逐渐升华,而此后,神族便有了——《司命录》。
慕容颜祖笑了笑,轻轻抚去眼角的泪。她见过众生的残忍,怜悯过众生的悲苦,嘲笑过众生的无知,羡慕过众生的情……
现如今,她为自己悲伤,为涟衣感到悲哀,说道底,她们皆不过是命运的玩物……
呵——
慕容颜祖勾了勾冰冷的嘴角,向相府缓缓走去。宽大的白色纱衣在风中飘摇着,她明白,这世上将再无人鱼公主和慕容颜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