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地牢里,班子玉站了很久。
久到白昼,都已沦为黑夜。
该高兴的吧?
班子玉看着那靠坐在墙边,已经变得冰冷起来的尸体,这样的想着。
毕竟他……成功报仇了……
可是真奇怪啊,又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高兴。
是想起了什么呢?
班子玉握着金杈的手突然轻轻颤抖着,满眼哀伤。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一如过往,不被任何人所爱的、孑然一人。
那样绝望,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脑海里,浮现的那个的场景还未散去。
他所爱的人一身墨衫离去,对他不曾施舍一眼。
仿佛他如无物,仿佛他如污泥。
不必关注,也不配在意。
再也寻不见记忆中,她看着他,眉眼温和如画的模样。
为什么?将军。为什么?傲睛。
为什么……看着她离开时,问不出这些话。
恍若哑人,无法言声。
垂下眉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如同怨鬼。
寒冷与困倦,让班子玉终于想起了要离开。
走出地牢,班子玉回到了属于他的宫宇。
在等待着,也妄想着。
可是他没有等到他想等到的,只等来一纸婚讯。
他所爱的那个人……将于一位异国皇子喜结连理。
主君之位,独宠一人。
即便婚期未定,却以由陛下之口,宣之天下。
像是要印上烙印一般,将他拥为所有品。
霸道且自利。
和对待他,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所以……能猜到了吧?
能猜到,他之前所认为的好,不过礼貌了吧?
但是,人就是有着那样的劣根性啊。
明明已经能猜到真相,却依旧怀着脆弱的希望继续妄想的……可笑的劣根性啊。
谁的嘴角扬起,带着嘲讽又怜悯的笑意。
意料之中的,班子玉果然去找了她。
他想去找她打破自己的担忧,却不知这是在强迫自己去接受那无法再自欺的现实。
湖中小亭,琴乐悠悠。女子墨衫,笑意温软。男子白衣,眉眼情深。
那是他曾想过的画面。
只是画面中人,没有他。
如何甘心?
是啊……如何甘心!
不过不甘又如何?
即使刺杀无休,那人也依旧安然无恙。
而他?只得到所爱之人的威胁。
刀刃在脖间,冰冷与刺痛蔓延。
“再妄图动他,可就性命不保了。贵夫。”
耳边回荡的声线依旧熟悉,只是却不再是记忆中的温和,而是入骨的冰冷。何其薄情。
“……好。”
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出反对的话。
闭上眼睛,班子玉的声音颤抖着。
“嗤。”
一声几乎微不可见的笑声响起又消散,脖间冰冷刀刃离开,身后气息与温度也失去踪迹。
班子玉在一瞬间失了力气,跪坐在地。
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滑出了眼眶,打湿脸庞。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怕死。
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才会对死亡那样恐惧。
恐惧到连所爱,都无力再争。
班子玉捂着脸,从指缝间溢出的低哑笑声何其悲凉。
半月后,告知天下的那婚事如约举行。
是安排吗?
当夜,班子玉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爱上仇人,他梦见他亲手害了她。
就算是知道她深爱自己,也依旧毫不手软的做了那种事情。
梦?
那应该是,他自己忘记了的过去吧。
也许是已经快要绝望?
班子玉从梦中醒来,回忆着梦境的时候竟没有觉得无法接受。
反正连重生都发生了,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自己……真是不可原谅。
班子玉的眼中,最后的光终究还是熄灭。
*
次日,宫人来服侍班子玉洗漱时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一袭青衫,极为素简。
手中一支碧色玉簪,握得极紧。
好奇的宫人拔了出来,看见上面刻着六个凌乱的字。
“爱不得,得不爱。”
他嘴角明明扬着,可神情却无比哀伤。
终究,和你无缘。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