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文疑惑的道：“什么都能当？”
史通吃洋洋得意的点头：“对！什么都能当！”
吱~！
门开了，从屋里兴匆匆的跑出来一个人，那人衣襟里兜着满满的金锭，整个人满面红光，嘿嘿傻笑着直奔牌桌跑去：“孙子们！爷又有钱啦！来来来！跟爷再战八百个回合……”
夏可文眼睛一亮，真能借到钱？
夏可文：“这儿的钱是怎么个借法？”
史通吃：“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问问又不朝你要钱！”
夏可文心想也对，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推开门进去了。
当铺内的装修倒也简单，室内迎面最醒目的是两排格子储物柜，正对门口摆着一张宽敞的紫檀书案，案子上放着笔墨纸砚。案子后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此人拥有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红润的脸上始终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这位公子好！欢迎客爷光临‘什么都能当’，不知客爷想当点什么呀？”
夏可文道：“可以问问刚才那位先生当的是什么吗？”
锦袍男子依旧笑眯眯的道：“啊！本店会严守贵客的秘密，请恕岳某不便奉告！不过，如果客爷也想当五百两黄金的话，我倒是可以给您提供一张报价单。”
夏可文满心好奇：“哦？可否拿来一观？”
锦袍男子从身后的柜台上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夏可文，夏可文一看，这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小字，上面罗列的内容都是诸如此类：
青年胳膊：一百两白银起
青年腿脚：一百两白银起
青年人头：三百两白银起
青年肝胆：三百两白银起
青年胃肠：二百两白银起
……
满腹学识：一百两黄金起
十年光阴：五十两黄金起
一生好运：三百两黄金起
……
锦袍男子道：“这只是以前的部分交易目录，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学识不同，运气也不同，典当时估价差别很大。翰林的满腹学识价值万两黄金，而一个农夫的满腹学识，仅可典当百两纹银。其中差距不可不察也！”
夏可文先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暗道：这家当铺的东家莫不是钱太多烧坏了脑子？
锦袍男子又拿出一张典当底单：“喏！这就是刚才那位典当的底单，他用自己的一双臂膀，当了二百两黄金。”
夏可文想起刚才那人是抱着金子走的，心中疑惑！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是这样！我们的顾客只要写下典当书，就可以把金钱拿走！我们可以谈定一个赎当期限，客户如果到期不来赎当，我们才会收回顾客的所有质押物。”
夏可文奇道：“贵铺难道不怕我拿了钱以后，从此一去不复返？”
锦袍男子哈哈一笑道：“能入此当者，皆为信义人，本店开业以来从无呆账坏账，我信的过公子，公子也必不会辜负本店对您的信任，对吗？”
夏可文道：“好！那我就当一条臂膀，阁下看我这条胳膊能值多少银子？”
锦袍男子：“贵人打算何时赎当？”
夏可文道：“十年以后如何？”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十年以后贵人三十五岁，此臂膀可当一百二十两银子。”
夏可文奇道：“能当多少钱，跟我什么时候赎当还有关系吗？”
锦袍男子含笑点头：“那当然！我们当然要按照您赎当的时间估价，您不赎当它才属于我们。”
夏可文暗觉好笑：“明年赎当几何？”
锦袍男子：“明年可当二百八十两！”
夏可文：“五日后赎当呢？”
锦袍男子：“五日可当五百六十两！”
夏可文：“三日后赎当？”
锦袍男子：“三日可当六百两！”
夏可文咬咬牙：“我还是选五日后赎当吧！”
锦袍男子挑起大拇指赞道：“公子好气魄！来！这是典当文书，还请贵人如约填写。”
夏可文提起笔来，刷刷刷刷写好了典当文书，签字画押，又按了手印，然后抱着五百六十两银子急匆匆的直奔赌场而去。
两个时辰后，夏可文又进入当铺典当掉了一条胳膊！
六个时辰后，夏可文典当了两条腿！
九个时辰后，他又典当了一副心肝！
十二个时辰后，他典当了其它内脏！
十七个时辰后，他典当掉了自己的头！
……
二十六个时辰后，夏可文又来典当！
锦袍男子摇了摇头叹道：“贵人！您已经当掉了所有的肢体。”
输红了眼的夏可文一怔，他近乎癫狂的叫道：“当光了？怎么这快就当光了？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怎么会当光了呢？你不是还有妻妾子女吗？”
夏可文想起宁卿卿、蔡薰儿、袁清凌诸女，他毫不犹豫的又签下一份典当文书，然后捧着三百两金子，瞪着猩红的眼睛，再一次奔赌局杀去。
……
三十个时辰后，夏可文把自己似乎记得的一个儿子也给典当了出去。
四十三个时辰后，夏可文把似乎尚在人世的爹妈也给典当了出去。
……
四十八个时辰以后，夏可文再一次来到了“什么都能当！”
当铺里！
一个少妇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哪里，一个大汉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着：“您行行好！行行好！我的阳寿应该不止八十岁，我小时候救过溺水的孩童，应该会被我增添阳寿的，能不能再当一点，就一点，让我把孩子赎出来吧！求您了！求您了！呜呜~~！”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他拍了拍手中那一沓当票道：“马木匠！你已经当无可当了！你看，这些当票的日期都是到今天为止。白纸黑字写的明白，要想赎出你的儿子，需要整整一百两黄金。现在如果你能拿出黄金来，我就放你的儿子回去。”
那马木匠只是一个劲儿的跪在地上磕头！
锦袍男子道：“真金白银你都拿走了，现在还想把质押物也拿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当初你也是心甘情愿质押的。现在怎么还想赖账呢？”
锦袍男子拍了拍手，书案后发出一声嘶吼，然后就蹿出一条面目狰狞的异兽，那异兽张开血盆大口，三下两下就把那少妇、孩童连同跪地哀求的马木匠全都给吃掉了。
异兽看了看夏可文，大舌头舔了舔嘴巴子，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种看着盘中美餐的眼神，吓的夏可文汗毛倒竖。
锦袍男子一挥手，异兽钻回桌案后，消失不见了！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问：“贵人又来了呀？贵人这次想典当点什么呀？”
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如沐春风，夏可文却感到了一阵阵的不寒而栗。
自己、妻妾儿女、父母……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把他们全都搭进去了！想一想刚才那异兽的饕餮大口，夏可文心如火焚，卿卿、薰儿、清凌、孩子、爹、娘……我对不起你们呐！
锦袍男子哈哈一笑道：“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贵客何必沮丧呢？”
夏可文恍然道：“对！我还有几十年阳寿尚未典当！店主看看可以作价几何？”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作价几何要看你打算用你的生命干什么了？”
夏可文想了想道：“致富之快，莫如豪赌。我的生命就用来豪赌吧！”
锦袍男子道：“十赌九输！如果贵人打算把生命全都用来赌博的话，您需要向我支付万万两黄金。”
夏可文闻言一愣：“是呀！十赌九输！哪有靠赌博发家致富的呢？只有靠抽红发家致富的赌场罢了。”
夏可文咬了咬牙道：“脏活累活我也能干，种地掏粪我也能干！”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那倒是能当一百两银子。”
夏可文瞪着猩红的眼睛质问道：“仅值百两白银？刚才那个马木匠，还能当数百两黄金呢！”
锦袍男子摇了摇头道：“他会木工，自己会做家具，还能带徒弟，木匠作坊每年都能赚几百两，当然值这个价钱。”
夏可文突然想起自己家还开过酱坊呢，自己小时候天天在酱坊玩耍，对制酱工艺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夏可文道：“我会制酱！”
锦袍男子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看了看时光滴漏：“贵人！已经整整六十个时辰了，您的赎当时间到了！这是您的当票！贵人可带来足够的赎金？”
轰~！
夏可文听到这句话，心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剧震。
“这么快就到赎当的时间啦！”
锦袍男子笑眯眯的道：“把他们都给我带上来吧！”
呼呼啦啦！
一群提着刀的大汉押着几个人从侧门走了进来。
夏可文一看，老爹！老娘！宁卿卿、蔡薰儿、袁清凌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家老小呼呼啦啦都被捆了来。
妻妾们：“夫君！救我！夫君！救我们呀！”
孩子：“爹爹！我害怕！”
老娘：“儿啊！你这是闯了什么祸啊，惹的人家要杀咱全家？”
老爹：“逆子！逆子！老子不让你进赌场，你非要进，赌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是气死老子了！”
岳父岳母：“你这个杀千刀的，当初把女儿托付给你，不求她锦衣玉食，不求她富贵终身，我只求她平平安安的。呜呜~~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夏可文满脸煞白，嘴角哆嗦！
锦袍男子拍了拍手中的当票：“夏可文！要想赎出他们，共需五百两黄金！若是你真能运用好余生的话，兴许还真能赎出来几个呢！”
夏可文疯了一般的拿着笔，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对！对！对！我要把你们都救出来，我一定要把你们都救出来！我可以先当一个制酱师父，先干三年，攒上一百两银子。然后我就可以买下一座院子，置办酱缸……”
“什么？这个想法只能换五十两黄金吗？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夏可文的头脑疯狂的运转，想着如何做好豆酱，如何树立信誉，如何扩大生产，如何才能赢得滚滚财源，他把自己的想法洋洋洒洒的写在纸上。
夏可文瞪着猩红的眼睛，双手捧着一沓子纸：“成了！成了！三十年经营，可保千两黄金进账！掌柜的！我要赎当！我要赎当！”
锦袍男子拍了拍手赞道：“精彩！精彩！你终于创造出了生命中的一种可能。不过这种可能仅能作价五百两黄金，你的肢体发肤总共作价一百两黄金，你的这些家人，每个也是作价一百两黄金，我再给你一个优惠，这六个人整体作价五百两黄金。夏可文！你准备赎回哪几张当票？”
夏可文微微一怔，最后眉开眼笑的道：“够了！够了！太好了！终于能把你们都救出来了！”
夏可文跪倒在地，给父母妻妾分别都磕了头！
“爹！娘！孩儿不孝！养育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卿卿！孩子就交给你了！你还年轻，若有好人家，就走一步吧！为夫今生对不住你，来世当牛做马再为报答。”
“薰儿、清凌！你们俩都还年轻，我这就为你们写下休书，还尔等自由之身。你俩相貌出众，才华亦佳，若是能够嫁与殷实之家，也不失平妻之位。”
面对生离死别，夏可文痛断肝肠，哭的是泪流满面。
夏可文决意身死，只求换得一家老小平安脱险，回想自己这失败的一生，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吟道：
“可叹浮生一场梦，唯恨堕落赌门中。
天若赐我重生日，愿做庭前含饴翁。”
夏可文吟罢此诗，心头万分庆幸自己临死回头，并未铸成大错，他的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从容的闭上眼睛道：“请放回我的家人！让你的异兽吃了我吧！”
……
呼~！
清风吹过！
夏可文跪立良久，并未等来饕餮之口，只觉得颈项之中一阵凉飕飕的！
静！
周围出奇的宁静！
我已经死了？
夏可文惊讶的睁开眼睛：斑驳的阳光照着破墙和残败的道像，不远处的地上还残留着一堆白色的灰烬！
哪有什么赌场？哪有什么当铺啊？
这不正是昨夜栖身的那座破道观吗？
夏可文赶紧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面对空荡荡的精舍，他心中暗暗纳闷儿：青衣书生呢？美貌侍女呢？
昨夜这一场大梦，纤毫细节都历历在目，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令人不胜唏嘘。
夏可文挣扎着站起身来，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道像前的石桌上，那里摆着一袋银子，银袋子下还押着一沓纸和一封信。那纸上的字迹，依稀就是自己梦里写下的那些当票，以及那份置办酱场的详尽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