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类器官绝对发不出来的声音。
从四面八方，从身心之间，从记忆深渊，奇异美妙的歌声正在飘荡，飘向心脏、向血液、向骨髓、向眼睛、向大脑。
这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的颜色都变得非常鲜艳，就像阳光下未干的油画一样惹眼，耳朵、内心只愿接受这灵魂般的歌唱，除此以外皆为异物。
人影、墙壁、地面、楼梯，一切都在晃动。往双手看去，它们也在发光，在晃动，我仿佛看见自己有三双手，知觉也说它们都是我的手。
紧张、慌乱，但无济于事。我想求助，可一动，身子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站，怎么走。
明明摔倒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地面好像一点也不硬，而像棉花糖一样柔软。我也不像是摔倒，反而如蝴蝶般轻轻降落。
视线中只剩下大厅的玻璃吊灯，它太亮，看上去就是一个金光的大圆盘。
它似乎在旋转，雪白的天花板被转动的金光吞噬。
旋转、旋转，所有的颜色渐渐融合，我眼中所见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
歌声依然在继续，享受着美丽的声音，我仿佛在黑暗中飞行。
突然，黑暗中闪烁起明亮的星，夜空降临了，群星与我共舞。
我看见一条间隙，一条被星星们簇拥的美丽长河，歌声就是从那里飘来的。
我知道她在召唤我。
我知道幸福在等我。
我知道那里就是没有悲伤的乐园。
过去吧，团聚吧，与群星一起，与……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突入歌声。
啪！啪！
又来两记巴掌，夜空崩塌了，长河破碎了。
“快起来！”
一声爆喝，我眼中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渐渐清晰的视野中，刚刚问我话的小队长用手在我面前挥动。
“终于醒了……”他放心地呼了口气，随即问道，“能不能说话？可以动吗？”
我试着张嘴巴，动一动身子，结果发现嘴皮都抬不起来，连眨眼也很费劲。
见我没反应，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该死！”他咬着牙，焦急地看向四周，我这才注意到他嘴角流血，那痕迹像是他自己咬的。
【这个男人意外的有种啊，扛住刺心绝唱不说，居然还有力气动。】
听恋恋这么一说，我发觉那歌声还在继续，只是刚刚的情况没有再出现。除此以外，外面还有很吵的雨声和刺耳的枪炮声。
【安心吧，刚刚我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低阶恶魔的本事，现在我帮你挡着呢。】
真希望你一开始就帮我！
【那就没有锻炼意义了~~对了，你最好别指望有人来救场。听外面的声音，军队是顾不上这边了，爱尔莎没回来，估计在帮军队。雍和沉迷“亲子时间”，以她的性格，不抱任何期待为好。郁金香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大叔，但他就是一普通人类，根本没有胜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全力自救吧，我看好你哟~~】恋恋俏皮地说着令人火大的话。
歌声忽然停了，与之相随的又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滑行的声音和无数人的低声呢喃，更不妙的是我的周围还有类似沸腾冒泡泡的声音。
我勒个去，这歌声到底有什么效果？！
小队长脸色惨白，然后一咬牙，把我背起来，带着我往外面冲。
这回，眼角的余光终于看见了发生的惨剧。
地面上有着一摊又一摊冒着热气、沾满粘稠液体的红白色块状物，像沸腾的咖喱汤一样涌动着，吞吐着泡沫，似乎还保持着生命和一定的形体，想要立起来，啪嗒啪嗒地滴落烂泥般的固液混合物。
在滑动蠕行的红白色固液混合物中间有很多军服和武器，至于它们的主人，我已经不敢细想。
冲出大门，进入雨幕前，名为空心妖的低阶恶魔终于出现在走廊口。
我本以为恶魔会长得跟神话或者奇幻故事里的一样，然而错得离谱。
肉球，不需要多余的描述，就是用无数大脑、内脏和其他器官聚合而成的超级大肉球，慢慢悠悠地滚动前进着。
跟大肠和舌头融在一起的十五六颗眼睛直立起来看我们，长在手指上的牙齿啃咬着脊椎，挂在外面摇来摇去的几颗心脏还在跳动。
一阵难以描述的自我搅动，空心妖伸出了“一只”长长的手，一二十只手臂靠血管、手指和大肠联系在一起，向我们抓来。
小队长急忙转身，掏出手枪连射数发，硬是把这只怪手打断，然后拼了命地跑。
暴雨倾泻而下，淹没了我的视线与听觉，只能勉强听到耳边的小队长在喘粗气，刺心绝唱确实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雍和说得果然没错。】恋恋突然开口了，【那个火祸鬼就是来看热闹的，叫来的小弟都这么放水，空心妖居然玩物理攻击，有这么瞧不起人的吗？怜酱快去怼死那个肉球！】
怼你妹，我身子动都动不了，根本就是砧板上的一条咸鱼，它怼我还差不多！
恋恋说什么要锻炼我，结果我只能趴着，现在恢复了一些体力，但顶多动动舌头或手指，话都说不出来，毫无卵用。
“呼……呼……”本来就不剩多少体力，还背着我跑，小队长越来越疲惫，速度慢了不少。
我真想劝这位尽职的士兵大叔放我下来，自己赶紧跑吧。我虽然重视这条被郁金香救过的命，但我不信恋恋真会看着我死掉（雍和那次估计是真没辙）。
再说，就算我死了，大不了去找墨雏呗，但他不一样，法师们才不会救对自己毫无价值的陌生人。能修好的东西总比绝品要廉价，不是吗？
可惜，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说不了。
“灵卫啊……”小队长自言自语道。
他刚刚说什么？
“灵卫，至死不终、誓言永恒的灵卫啊，再给我一点点勇气和力量吧……”
祈祷？
祈祷倒是不奇怪，红枫还打算复兴宗教呢，有信教的士兵一点也不奇怪，但灵卫是哪个宗教的神？
【诶？不朽灵卫的信徒？】恋恋有点惊讶，【居然信仰源末教三使者之末的不朽灵卫，稀有物种啊！简直可以做成标本放博物馆了！】
源末教？那个自助餐……咳咳，那个道场的人？
【岂止是那个自助餐厅！禁止伤害猫、乌鸦、蛇和幽灵，再联系起圣蝶印，源末教根本就是红枫的国教吧？】
国教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听说啊……
【怪不得能扛下来。】恋恋没继续进行那个话题，【不过，他肯定没有受过正式的传道，源末教本质上是学术性质的哲学学会，根本不玩信仰那套。能被庇护，纯粹因为那对双胞胎姐弟是好孩子，真心需要帮忙，不可能坐视不理。】
那到底谁啊？
【就是一对有爱的双胞胎幽灵，生前是一个惨剧，死后碰上好老师，也就是源末教的教主，现在是一个流派的祖师，主张守护爱和为爱奉献。然而，风格太……正能量，在源末教里显得画风奇特，所以教徒稀少，连不被认可的迷信信徒都没几个信他们。】
【这个大叔也是不被认可的迷信者，但运气不错，信的是那对双胞胎，换教主或者另外两位使者，根本不会理他。顺带一提，他对不朽灵卫的理解也有问题，那对双胞胎说的爱不是“博爱”或“友爱”，而是“爱情”，哲学理念看上去很正能量只因为他们是好孩子，所以说运气真不错。】
【可惜，运气到此为止了。】
刚看到远处大部队的身影，黑雨顿时消失，头脑一阵恍惚，周围已被白白的浓雾所笼罩，半米以外的地方完全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大叔的脸也有些模糊。
小队长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表情很是惊慌。
【哈哈哈！傻了吧！这边也有一个传送点！】恋恋嚣张地大笑道。
笑什么笑！你当自己是BOSS啊？！给点提示会死吗？！
